第十六章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1 / 3)

第十六章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

卻說建德縣捕快頭兒,自從薦在船上充當一名伴當,又自己改了名字,叫做高升。從來做官的人沒有不巴結升官的,所以他就取了這個名字。果然合了魯總爺之意,甚是歡喜。但是胡統領雖然平定了土匪,仍舊駐紮此地,辦理善後事宜,究竟沒有什麼大事情,多則一月,少則半月,隻等上頭公事下來叫他回省,他就得動身。魯總爺自然也跟了同去。高升是新來的人,縱然辦事勤能,主人歡喜,然未必就肯以腹心相待。捕快心內好不躊躇。卻喜這魯老爺是粗鹵一流,並有個脾氣,是最喜歡戴炭簍子,隻要人家拿他一派臭恭維,就是牛頭不對馬嘴,他亦快樂。高升是何等樣人,上船一天,就被他看出苗頭,因此就拿個主人一頂頂到天上去:主人想喝茶,隻要把舌頭舐兩舐嘴唇皮,他的茶已經倒上來了;主人想吃煙,隻要打兩個嗬欠,他已經點了燈,並打好兩袋煙,裝好伺候下了。諸如此類,總不要主人說話,他都樣樣想到,樣樣做到。試問這種當差的,主人怎麼不歡喜呢?炭簍子:高帽子。一等等了三天。這天晚上,高升正在艙內替總爺打煙。總爺同他閑談,問起:"莊大老爺衙門裏有多少人?你從前跟誰的?他怎麼拿你薦給我呢?"高升見問,即景生情,便一一答道:"莊大老爺的人口,叫多不多:一個二老爺管理帳房,是頂有錢的。兩個少爺,大的是太太養的,小的是姨太太養的。一個小姐,是前頭大太太養的,去年出的閣;姑爺就招在衙門裏,小的本來是伺候二老爺的;因為同姨太太的老媽拌了嘴,姨太太在老爺跟前說了話,因此老爺不叫二老爺用小的。小的伺候二老爺已經六七年了,並沒有一點錯處,二老爺心上過不去,所以同老爺說了,薦小的來伺候總爺的。"魯總爺道:"用熟了一個人,走掉了是很不便的。"高升道:"正是這句話,做家人的伺候熟了一個主人,也不願意時常換新鮮。所以二老爺說過,倘若小的找不到好地方,過上一兩月,等老爺消消氣,仍舊叫小的進去。現在小的伺候了總爺,有了安身之處,也就不想別的了。"魯總爺道:"二老爺管帳房,他一年能有幾個錢?"高升道:"少則一二千,多則三四千。"魯總爺道:"據你說來,他管上十年帳房,手裏不要有兩三萬嗎?"高升道:"進帳是好,隻可那惜來的多,去的多,不會剩錢。"魯總爺道:"這是甚麼緣故?"高升道:"我們這位二老爺頂歡喜的是買翡翠玉器。一個翡翠搬指三百兩,他老人家還說'價錢便宜無好貨'。隻要東西好,他卻肯花錢。又最喜的是買鍾表,金表、銀表、坐鍾、掛鍾,一共值八千多兩銀子。你隻要有表賣給他,就是舊貨攤不要的,他亦收了去。他自己又會修表,修好了永世不會壞的,所以他要這個。若不是為這兩樁,他一年到頭,老大要多兩個錢哩。"魯總爺聽了他話,不覺心上一動,仍舊按下。高升亦不再提。打完了煙,睡覺歇息,一夜無話。到了次日,高升叫他夥計拿了五件細毛的衣服到船上來兜賣。價錢很公道,估了估足值四百多塊錢,賣主隻討二百兩銀子。魯總爺一還價,一百六十塊錢,後來添到二百十塊買成。魯總爺箱子裏隻剩了五十幾塊錢,因錢不夠,同高升商量,先付他五十塊,其餘等月底關了餉來補還他。那人答應,把東西留下,但是五天之內,必須算錢,等不到月底。魯總爺一想,橫豎有別的東西可以抵錢,看來斷不止此數,於是答應他五天來取錢。五十塊錢由高升點給他。高升留心觀看,又與文大老爺失去的洋錢圖書一樣。當下也不作聲,交付來人而去。這天魯總爺買著便宜貨,心上非常之喜,顛來倒去看了幾遍,連說便宜。高升道:"這個人我認得他的。他家裏從前很有錢,有的是東西。一百錢的東西,時常十個、二十個錢就賣了。如今被他嚐著了甜頭,包管他明天還要來。等他明天再來的時候,大大的殺殺他的價錢,買他些便宜東西。"魯總爺道:"要買便宜貨,要有現錢方好。"高升道:"他認得我,不要緊,剛才不是小的同他熟識,他肯把衣服留下,拿了五十塊錢就走嗎?"魯總爺不語,心上思量。過了一會子,躺下吃煙,趁著高升替他燒煙的時候,就同他商量道:"我有一件事情要托你去辦。"高升忙問:"有什麼事情差小的去辦?"魯總爺道:"不是你說的,你們莊二老爺歡喜買翡翠玉器,還有甚麼洋貨鍾表嗎?"高升道:"是。可惜沒有這些東西;如果有在這裏,我拿了去包管一定成功。隻要東西好,而且可以賣他大價錢。"魯總爺聽了,非常之喜,低聲向他說道:"這些東西現在我有。"高升道:"總爺既有這些東西,何不早說?"魯總爺道:"你來了能有幾天?我以前何曾曉得你們二老爺喜歡這個?"高升道:"有了這個,包管拿去就換了錢來。"魯總爺道:"但是我的東西好,不曉得他識貨不識貨。"高升道:"跟二老爺時候久了,這些東西天天在眼裏經過,雖不全懂,也還曉得一二。"魯總爺道:"如此更好了。我於這上頭也有限。這些東西是個親戚托我替他銷的,且拿出來替他估估價錢,免得吃虧。"一頭說,一頭便取出鑰匙,開了箱子,搬出那幾件東西來:一個搬指,一個金表。魯總爺開箱子的時候,像怕眾人看見似的,先把眾人一齊差了出去,隻把高升留下。等到東西取出,高升拿到手裏一看,恰恰與文大老爺失單上開的一樣。他看了又是喜,又是氣;喜的是真贓實犯,果不出我之所料;氣的是這班不長進的老爺,幹此下作營生,偏會偷偷摸摸。現在東西已經被我拿到,意思就要想聲張起來。後來一想:"本官前頭如何吩咐,設或鬧的不得下台,大家的麵子不好,不如且隱忍起來,等到回過本官再作道理。"當下不動聲色。等魯總爺把東西拿齊,仍舊把箱子鎖好。隻見他拿個搬指套在大拇指頭上,對著高升說道:"這個綠玉的顏色倒很好看,同這隻金表,你估估看,能值多少錢?"高升肚裏好笑,笑他不認得翡翠,當作綠玉。又把表擎在手裏,轉動表把,旋緊了砝條,又撳住關捩,當當的敲了幾下。魯總爺聽見金表會打得有響聲,心上覺得詫異,肚裏尋思:"怎麼金表會打得響呢?不要是個小鍾罷?"高升拿東西翻來複去看了兩遍,因問總爺:"要個甚麼價?"魯總爺道:"你說罷。"高升道:"據小的看起來,一個搬指要他一千五。"魯總爺道:"一千五百塊?"高升道:"一千五百兩。"魯總爺把舌頭一伸道:"要的太多了!不要嚇退他不敢買,弄得生意不成功,就是少些也不妨,好歹由你去做。這個表呢?"高升道:"這個表是大西洋來的,在這裏總得賣他三百塊。"魯總爺道:"不要亦嫌多罷?"高升道:"多甚麼!小的此刻拿了去,包管總有一樣成功。"魯總爺聽了他言,心上雖非常之喜,然而總不免畢卜畢卜的亂跳。把兩件東西鄭重其事的交代了高升。關捩:機關。高升接過,用手巾包好,揣在懷裏。又伺候總爺過足了癮,然後辭別上岸,先尋到文七爺船上,托管家艙裏去回說:"縣裏上回派來查東西的捕快,有話要麵稟大老爺。"文七爺吩咐叫他進來。捕快進艙,先替文七爺請過安,垂手站立一旁。文七爺就問:"東西查著了沒有?"捕快道:"回大老爺的話:小的自蒙本縣大老爺派了這件差使,日夜在心,城裏城外統通查到,一點影子都沒有。好容易今天才查到。"文七爺一聽大喜,忙問:"東西在那裏尋著的?"捕快暫時不肯說出,但回得一聲是:"在船上拿到的。請大老爺看過是與不是,小的再回去稟知本縣大老爺。"一麵說,一麵將東西取出,送到文七爺手裏。文七爺道:"別的尚在其次,就是這個搬指是我心愛之物。你看這個綠有多好!如今化上三二千塊錢沒有地方去買。你居然能替我查到,這個本事不小!停刻我同你們莊大老爺說過,還要酬你的勞。這個賊現在那裏?"捕快道:"這個賊就在這裏。贓雖拿到,然而這個賊小的不敢拿,等回過本官,還要回過統領,才好去拿他。"文七爺道:"想是這個賊本事很大,你吃他不了?"捕快但笑不言。文七爺將東西看了一遍,仍舊拿手巾包好。捕快接了過來,又回道:"小的此刻就要進城到本縣大老爺前去報信,明天再來回大老爺的話。"文七爺點點頭兒。捕快辭別進城,稟知門稿,轉稟本官。莊大老爺一聽是魯總爺做賊,甚為詫異,便說:"真贓實犯,難為他查著。但是這事情怎麼辦呢?"當時先把捕快傳了進去,問他怎麼查到的。捕快據實供了一遍,又說:"原贓已送到文大老爺那裏看過,的的確確是原物。現在請大老爺的示,怎麼想個法子辦人?"莊大老爺聽了無話,滿腹躊躇,便問:"你同文大老爺說出偷的人頭沒有?"捕快道:"小的沒有稟過大老爺,所以沒把人頭說給文大老爺知道。"莊大老爺道:"好好好,幸虧你沒有說給他。毀了一個魯總爺事小,為的是統領麵子上不好看,而且也不好去回。倘若被他說兩聲'我帶來的人都是賊',請問你還是辦的好,還是不辦的好?依我意思,先把文大老爺請了過來,拿話告訴了他,大家商量一個辦法。你先下去,回來我同文大老爺說過,自然有賞的。至於那個姓魯的,也不能如此便宜,且給他點心事擔擔。就是東西拿了出來,難道一百五十塊錢就給他白用嗎?"捕快諾諾稱是,又謝過大老爺的恩典,方才退了下去。這裏莊大老爺便差人拿片子到城外去請文大老爺,說是東西查到,請他進城談談。不多一會,文七爺果然坐著轎子進城。才跨下轎,便對莊大老爺說道:"你們建德縣的捕役本事真大,我的東西居然查到。"莊大老爺道:"你老棣台的東西,敢查不到嗎?"一頭說,一頭坐下。文七爺道:"老把兄,你又取笑了。東西有了,我得還你的錢。"莊大老爺道:"我的錢,老棣台盡管用,還說甚麼還不還。"文七爺道:"我的東西有了,自然要還你的錢。"莊大老爺道:"你的東西雖然有了,但是那一百五十塊錢還無著落。"文七爺道:"這兩件有了,我已心滿意足了。百把塊錢算不了事,注著破財,譬如多吃十來台花酒,就有在裏頭了。倒是這個捕快本事真好,我想賞他一百銀子,回來就送過來。現在賊在那裏?據捕快說起來,東西雖然有了,然而人不好辦。這是什麼緣故?我們總得辦人才好。"莊大老爺道:"正是為此,所以要請你老弟過來談談。現在這做賊的人,你猜那個?"文七爺道:"那天那位趙不了趙師爺,的的確確在我手裏借去五十塊錢,送他相好蘭仙。後來都說是蘭仙作賊,就此冤枉死了!那兩天我的事情很忙,所以沒理會到這上頭,等到事過之後,我才知道。這位趙老夫子,可憐他愛莫能助,整整哭了三天三夜。現在有了真贓,就有實犯,等到把賊拿到,也好替死者明冤。"莊大老爺道:"老弟,那死的婊子也顧他不得了,如今我們且說話的。"文七爺道:"人命官司,救生不救死,這是我們做州縣官的秘訣。但是這件事情既不是人命官司,怎麼說到這個?到底是甚麼人做賊?你快說了罷!"莊大老爺到此,方把捕快如何改扮,魯某人如何托他銷東西,因之破案,並自己的意思,說了一遍。又說:"如今愚兄的意思,不要他們聲張出來。姓魯的交情有限,為的是統領麵子上不好看。"文七爺一聽說是魯某人做賊,嘴裏連連說道:"他會做賊?......我是一輩子也想不到的了!實在看他不出!"莊大老爺道:"當過撚子的人,你知道他是甚麼出身?你當他做了官就換了人,其實這裏頭的人,人麵獸心的多得很哩!"文七爺聽了無話,歇了半晌,方說道:"老哥叫他們不要聲張,這主意很是。一來關於統領麵子,二來我們同寅也不好看。我隻要東西尋著就是了,少了百把塊錢也不必追他了。但是老哥要叫了他來說破這件事情。兄弟同他是同事,當著麵難為情,等兄弟走了,你去叫他。"莊大老爺道:"不把他弄了來,叫他擔點心事,亦未免太便宜他了。"文七爺道:"正是。"當下又說了些別的,方才告辭出城。這裏莊大老爺果然等他去後,才差人拿片子請魯總爺進城。且說魯總爺,自從高升拿著東西上岸,約摸已有三個時辰,不見回來,心上正是疑惑。忽見建德縣差人拿片子來請他進城。說是有話麵談,究竟賊人心虛,不覺嚇了一跳,忽然想到:"文某人東西失竊,曾在縣裏報過,現有失單。不該自不檢點,聽憑高升一麵之言,將東西送到他兄弟那裏。設或被他們看出,如何是好!"想到這裏,心上一似滾油煎的,直往上衝,急的搔頭抓耳,走頭無路。既而一想:"文老七少掉的洋錢,大眾都說是蘭仙偷的。如今蘭仙已死,當了災去,沒有對證,案子已了,人家未必再疑心到我身上。東西送去,人家隻顧辯論好醜,或者不至於理會到這上頭,也論不定。"想到這裏,心上似乎一鬆,又想:"我同縣裏,卻同他見過幾麵。他請我吃飯,我亦擾過他。彼此總算認得,或者有別的事情,也未可知。"一麵想,一麵換了衣服,坐了首縣替統領二爺辦差的小轎,一路心上盤算。進了城門,到得縣衙,轎子歇在大堂底下。一個兵把名帖投了進去,半天不見出來。他在轎子裏急的了不得,又叫一個兵進去探信。誰知隻有進的人,不見出來的人,這真把他急死了!自想:"早知如此,極應該托病不來。如今懊悔已遲!"於是自己下轎,踱進宅門,探聽光景。誰知劈麵遇見一人。你道這人是誰?卻是建德縣的門政大爺。魯總爺不認得他,他卻認得魯總爺。見麵之後,便說:"總爺來了。我們敝上現在有要緊公事同師爺商量,請總爺先在外頭坐一會再進去。"一麵說,一麵便在前頭引路。魯總爺摸不著頭腦,隻得跟了就走。一走走到門房裏坐下,那位大爺就進去了。虧得魯總爺門房是坐慣的,倒也並不在意。誰知等了好半天,不見有人來請,心中疑惑不定。又等了一會,隻見那個門政大爺從裏頭出來,吩咐:"傳伺候,老爺坐堂。"魯總爺愈覺驚疑。停了一刻,又見催問:"城外文大老爺的爺們,還有船上死的婊子的屍親,來了沒來?"底下回稱:"已經催去了。"魯總爺聽了,直嚇得汗流滿體!隻聽門政大爺又說:"老爺傳捕快上去問話,叫他把那查著的翡翠搬指、打璜金表一齊帶上來。"話言未了,隨在玻璃窗內看見一個人,頭戴紅纓帽子,走了進去。起先魯總爺聽見裏頭要搬指、金表,已經魂不附體,及至看見進來的這一個人,不覺魂飛天外,頭暈眼花,四肢氣力毫無,咕咚一聲,就坐在一張凳子上,心上恍恍惚惚,也不知是醉是夢,又不知世界上到底有我這個人沒有。你道為何?隻因這個進來的戴紅纓帽子的捕快,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托銷東西的高升。到此方悟:他們串通一氣,冒充伴當,騙出贓物,自不小心,落了他們的圈套。回想轉來,直覺無地自容,恨無地縫可以鑽入。坐了半天,剛正有點明白,門政大爺也進來了。隻見他陪著笑臉說道:"敝上公事未完,又有堂事,倒教總爺老等了!"說完了話,卻朝著他笑。魯總爺呆呆的望著他,也不知說甚麼方好。想了半天,才說得一句:"你們老爺坐堂,為件甚麼事?"門政大爺道:"總爺是做官的人,還有甚麼不明白的,我那裏曉得?"說完了,又朝著他笑。魯總爺到此,知道事情已破,有點熬不住,隻得苦了他那副老臉,從凳子一站就起,跟手爬在地下,繃冬繃冬的亂磕頭,嘴裏不住的說道:"大爺救我!大爺救我!"那門政大爺本來是朝著他笑的,不提防他忽然跪下磕頭,還是回磕的好,還是扶他起來的好?一時不得主意,忙了手腳,隻得也跪在地下,雙手去扶他,嘴裏說:"我是什麼人,怎麼當得起總爺下跪!快快請起,有話好講。"魯總爺隻是不肯起,一定要他答應。兩人正在相持的時候,忽然又有一個人手掀簾子進來。一進門,便哈哈大笑道:"這是那一回子的事,在這裏下跪!"那一個門政大爺一見這人,趕忙起來站在一旁,垂手侍立。魯總爺抬頭一望,見是莊大老爺,真羞得滿臉通紅,亦站了起來,低頭不語。莊大老爺道:"你來了這半天,他們為我有公事,亦沒有進來回,倒叫你老兄好等。"一麵說,一麵把魯總爺拉了就走。誰知魯總爺的兩條腿猶如棉花一般,一步捱不上三寸。莊大老爺便叫跟班的攙著他走。一攙攙到花廳上,分賓坐下。先同他說了半天的閑話,魯總爺方才漸漸的醒轉來,但是除掉諾諾稱是之外,其他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又歇了半天,心上轉念頭,要探探莊大老爺的口氣。無奈莊大老爺總不提及此事,但一味的敷衍。魯總爺急了,想來想去,別無法想,隻得仍舊跪下,口稱:"兄弟該死!求你老爺高抬貴手!"莊大老爺假作不知,忙問:"什麼事情要行此大禮?快請起來!"魯總爺道:"你老爺不答應,兄弟就跪在這裏,一世不起來!"莊大老爺道:"到底什麼事情?我竟其一點也不明白。"魯總爺道:"你老爺差了捕快來私訪我的,你老人家還有什麼不曉得。"莊大老爺道:"這更奇了。我何曾叫捕快來私訪你?你老爺有什麼事怕捕快?你越說我越糊塗了!"魯總爺隻是跪在地下,不肯起來。莊大老爺隻是催他起來,催他快說。魯總爺道:"醜媳婦總得要見公婆的,索性我自己招罷。這事情原是我一時不好,不該拿文某人的東西。如今東西呢,已經在你老人家這裏了:我自己知道錯處,隻求你老爺替我留臉,我情願拿東西還他。一輩子供你老爺的長生祿位,也不敢忘記了你!"說罷,又連連磕頭。莊大老爺聽到這裏,便也直立不動,等他磕完了頭,故意板著麵孔,說道:"我當是誰做賊,船上人是沒有怎麼大的膽子,原來就是你閣下。你閣下也不至於偷偷摸摸。自從姓文的失了東西,統領以為是他帶來的人,一定要我辦賊;我辦賊不到,統領跟前不知受了多少申飭。姓文的又時時刻刻來問我要錢。我弄得沒有法子想,私底下已經送過他五百兩,他還嫌少。現在既然是你閣下拿的,這話更好說了。你是統領帶來的人,同姓文的又是同事,他們沒有不照顧你的。我隻要把你送到統領跟前,卸了我的幹係。我們都是熟人,我又何必同你為難呢。你快快起來,我們一齊出城。"魯總爺聽了這話,真正急得要死,隻是跪著哭,不肯起來。莊大老爺道:"這樁事說起來我也不相信。你閣下還怕少了錢用,要幹這營生?現在是被他們捕快拿著的。我肯照應你,替你瞞起來不說破,他們一般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