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走捷徑假子統營頭 靠泰山劣紳賣礦產(1 / 3)

第五十二章 走捷徑假子統營頭 靠泰山劣紳賣礦產

話說四川來的張國柱,自從蕪湖道認他為張軍門的少爺,再加他自己又能不惜錢財,把一公館的人都籠絡得住。而且所辦的事,所說的話,無一句不在大道理上,因此眾人聽了更為心服。他見大勢已定,便說:"老太爺、老太太靈柩停在此地,終非了局。"便與三位老姨太太商量,意思想再開一回吊,然後靈柩送回原籍。算了算,總得上萬銀子,一麵打電報到四川去彙,一等錢到了,就辦此事。三位老姨太太自然無甚說得。誰知過了兩天,不見電報回來。張國柱器喪著麵孔,咳聲歎氣的走了進來,說:"老天爺同我作對,連著這一點點孝心都不叫我盡!我這人生在世界上還能做什麼事呢!"大家問他:"回電怎麼說?"他並不答言,隻是呼嗤呼嗤的哭。大家急了,又頂住問他。他說:"四川的防營,前月底奉到上頭的公事,這個月就要裁掉。我這趟出差,本是有個人替我的。我打電報去同他商量,叫他無論在那裏暫時替我挪彙七八千金,再拿我這裏的幾千湊起來,看來這件事可以做得體體麵麵,把老人家送回家去。那知憑空出了這們一個岔子,叫我力不從心,真正把我恨死!"大姨太太道:"老爺在世,有些手底下提拔過的人,得意的很多。現在有你大少爺在此,不怕他不認,寫幾封信出去,同他們張羅張羅,料想不至於不理。"張國柱道:"不可!不可!老人家的大事,怎麼好要人家幫忙?我雖暫時卸差,究竟還算騎在馬上的人,朝他們去開口,斷斷不可!不是怕他們疑心,我為的是'人在人情在',如今老人家已過世三年,彼此又一直沒有通過音信,他不應酬你,固不必說;就是肯應酬,一處送上二三十兩,極多到一百兩,於我們仍舊無濟,而且還承他們這們一分情,實在有點犯不著,還是我們自己想法子好。"過了一天,張國柱又說道:"雖然我那邊差使已經交卸,究竟我在這裏不能過於耽擱。既然錢不湊手,說不得隻好'稱家有無'。況且從前已經開過吊,此時也不便再去叨擾人家。馬上找人看個日子,盡半個月之內就送柩起身。除掉幾處至好之外,其餘概不通知。"他這半月之內,得空就往道裏跑。見了蕪湖道,恭順的了不得。後來又拜在蕪湖道門下,說甚麼"門生父親去世的早,老一輩子的教訓門生聽見的不多。如今拜在門下,受老師一番陶熔,庶幾將來可以稍為懂得做人的道理。"這種話灌在蕪湖道的耳朵裏,豈有不樂之理。曉得他四川差事已撤,目下正在為難,自己出於至誠,送他二百銀子。不要他出名,竟替他寫信給所屬各府州、縣替他張羅,居然也弄到將近二千銀子,統通交代張國柱。張國柱自然感激。看看動身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張國柱就在廟裏開了一天吊。凡是發有訃聞的,道台以下,都來吊奠,到客雖然不多,而場麵卻也很好。張國柱披麻帶孝,叫兩個人攙著出來給客人磕頭,拿著哭喪棒,嘴裏幹號著,居然很有個孝子模樣。因此三位老姨太太以及合公館裏人瞧著,都為感歎,都說:"還算我們軍門的福氣,有這們一個好兒子打發他回家。"內中忽然有位素同張軍門要好的朋友,也是本地鄉紳,是個候補員外郎。姓劉,名存恕,獨他不十二分相信,背後裏說過幾句閑說。就有人把這話傳到張國柱耳朵裏去。當時張國柱也沒有說甚麼,但在肚皮裏打主意。本來說明白開吊後就動身的,如今又一連耽擱了七八天還沒有動身。蕪湖道問他:"為什麼還不動身?"他思思縮縮,要說又不肯說。蕪湖道懂得他的意思,曉得一定是錢不夠,問他是否為此。他到此也隻得實說。蕪湖道道:"如今遠水救不得近火,就是我們再幫點忙,至多再湊了幾百銀子,也無濟於事。況且你這回回去,路遠山遙,又非兩三天就可以到的。就是回家安葬,亦得開開吊,驚動驚動朋友,那一注不是錢?從前我很想叫你把房子暫時押抵頭二萬金,以辦此事,你世兄不肯。如今依我的主意,隻有這們一個辦法。你世兄萬萬不可拘泥。姑且照我的說話,回去同你們老姨太太商量商量。好在尊大人現在隻剩得三位老姨太太,也不消住這大房子。就是遲兩年,等你世兄有了錢,再贖亦不妨。"張國柱聽了這番說話,心上很願意,麵子上卻故意躊躇了半天,說道:"老師教訓的極是。且等門生回去同幾位庶母商量商量,當再來稟複。但是門生還有一件事:老人家帶了這許多年的兵,又補授實缺多年,總算替皇家出過力的人,如今去世之後,連個照例的好處都還沒有辦準。小侄意思:想仗老師大力,求求上頭督、撫憲,能夠專折替先君求個恩典,或照軍營積勞病故例,從優賜恤,倘能辦到一樁,存沒均感!"說著,又爬在地下磕了一個頭。蕪湖道道:"這是世兄的一點孝心,愚兄豈有不竭力之理。不說別的,就是尊大人在安徽帶兵,年代亦就不少。世兄一麵把房子押掉,扶柩起身。我這裏一麵就替你辦起來。大約頂快亦得好幾個月的工夫。"張國柱又重新磕頭謝過。

當天蕪湖道就留他吃飯,說是:"今天因為開辦學堂,請了幾位紳董吃晚飯,帶著議事,就屈世兄作陪。"張國柱聽了此言,自然不走。少停客到,不料那個疑心他的劉存恕也在其內。張國柱一見有他,立刻吩咐底下人:"回家到我屋裏,床頭上有個皮包,替我取來。"這裏一麵入席,張國柱的管家已把皮包取到,交給主人。張國柱把皮包接了過來,一手開皮包,一手往裏一摸,早摸出一張紙來,嘴裏說道:"今天趁諸位老伯都在這裏,小侄有件東西,要請諸位過一過目。"一麵說,一麵把那張紙頭遞到劉存恕手中。劉存恕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個劄子。再看劄子上的公事,乃是欽差督辦四川軍務大臣叫他統帶營頭。公事上頭,拿他的官銜都寫的明明白白。眾人見他拿了這個出來,都莫明其用意。眾人一麵傳觀,隻聽得他又說道:"先君討世之後,因為官虧,家產業已全數抵押出去,一無所有。小侄不遠數千裏趕回歸宗,耽當一切大事,自己吃了苦不算,還要賠錢。一切事情都瞞不過我們這敝老師的,老人家真能曉得小侄的苦處。因為外麵很有些不相幹的人,言三語四,不說小侄回來想家當,便說小侄這個官是假的,所以小侄今天特地拿出這劄子來,彼此明明心跡。"說完,隨手把劄子收回,放在皮包之內,交代跟人先拿回去,自己仍舊在這裏陪客。當下眾人看了他的劄子,都無話說。隻有蕪湖道當他是個正經人,便指著他同眾人說道:"從前他們老太爺致仕之後,聽說手裏著實好過,何以一故下來,竟其一無所有?隻有他一位世兄真正是前世修來的!他所做的事,很顧大局。這趟回來,非但他老太爺的好處沒有沾著,而且再賠了好幾千兩銀子,真要算難得的了!現在想要扶他老太爺靈柩回去,一個錢沒有,如何可以動得身?我勸他暫時把房子押幾個錢動身,他還不肯。這種好兒子,真正是世界上沒有的!"眾人聽說,自然也跟著附和一回。卻不料在席有本衙門裏一位老夫子,早看得清清楚楚,獨他一言不發。等到席散,同同事講起,說:"我辦了這幾十年的公事,甚麼沒有見過?連著照會尚且有朱筆、墨筆之分,至於下到劄子,從來沒有見過有拿墨筆標日子的。凡是'劄'字,總有一個紅點,臨了一圈一鉤,名字上一點一鉤,還有後頭日子都要用朱筆標過,方能算數,而且一翻過來,一定有內號戳記一個。他這個劄子,一非朱標,二無內號。想是我閱曆尚淺,今天倒要算得見所未見。"他同事道:"這話我不相信。劄子上的關防總是真的。"老夫子道:"關防固然是真的,難道就不許他預印空白麼?他本是黃軍門的世侄,到了四川,一直就在黃軍門跟前。黃軍門過世,他還在他的營裏,這個擋口何事不可為?不過我們心存忠厚,不當麵揭破他,也就罷了。"再說張國柱回到家裏,隻說是蕪湖道的意思,要上稟帖托上頭替老人家請恤典。但是目前上上下下各衙門打點,以及部裏的化銷,至少也得四五萬金。三位老姨太太齊說:"這事固然是正辦,然而一時那裏有這些錢呢?"張國柱道:"這是老人家死後風光的事,無論如何,苦了我一個人,到處募化,也總要辦成功。"後來轉轉灣灣,仍逼到"抵房子"一句話上,但是仍出自三位老姨太太嘴裏,並不是他創議。他到此時,得風就轉,連說:"若是隻為盤送靈柩,無論如何,我總是不肯動這房子的。......如今替老人家請恤典,數目太在了,不得不在這房子上生法。"次日出門,仍舊托了道裏的帳房朋友替他經手,竟抵了五萬銀子。蕪湖道聽見了,反說他是正辦。又說:"某人的老太爺不在了,隻有三個小,又沒有孩子,一所大房子,還不是空了起來,現在抵給人家,到底好先收兩個錢用用。"跟手見了張國柱的麵,又說:"你四川的差使聽說已經交卸,將來三位老姨太太回去,少不得要你養活,你沒得差使的人,如何托累得起!我們大家要好,我總得替你想個法子。"張國柱聽了這話,立刻請安,謝老師的栽培。蕪湖道道:"你一麵扶柩動身,我這裏一麵想法子。目下我就要進省,等你回來,大約亦就有眉目了。"按下張國柱拿了銀子,隨同三位老姨太太伴送張軍門夫妻兩具靈柩,回籍安葬不表。且說這裏蕪湖道,果然過了兩天,因為別事晉省,帶著替張軍門請恤典,替張國柱謀差使。從蕪湖到省,搭上了火輪船,馬上就可以到的。下船之後,先到下屬預備的公館休息了一回。隨手上院,照例先落司、道官廳。一進官廳,隻見先有一個人已經坐在那裏了。看樣子,不像本省候補人員。彼此請教"貴姓、台甫"。蕪湖道先自己說了一遍。那人忙稱:"太公祖。"自稱:"姓尹,號子崇,本籍廬州,以郎中在京供職,一向在京是住在敝嶽徐大軍機宅裏的。"蕪湖道明白,便曉得他是綽號琉璃蛋徐大軍機的女婿了。於是又問他:"這趟出京有什麼貴幹?"尹子崇因為同他初見麵,有些秘密事情不好出口,隻淡淡的說道:"有點小事情要同中丞商量商量,也沒有什麼大事情。"隨問蕪湖道道:"太公祖所管的地方可有什麼好的礦?"蕪湖道看出苗頭,估量他此番一定是為開礦來的,便亦隨嘴敷衍了幾句。恰巧裏頭先傳見蕪湖道。蕪湖道上去回完公事,就把張軍門身後情形以及替他求恤典的話說了一遍。又說:"張某人原有一個棄妾所生的兒子,一直養在外頭,今年也差不多四十歲。從前跟著黃某人--黃鎮--在四川防營,保至副將銜遊擊。這人雖是武官,甚是溫文爾雅,人很漂亮,公事亦很明白。現在扶了他老人家的靈柩回籍安葬去了。但是現在四川防營已撤,張遊擊沒有了差使,可否求求老師的恩典安置他一個地方?"原來這撫台從前做臬司時候,同張軍門也換過帖的。官場上換帖雖不作準,隻要有人說好話,那交情亦就登時不同泛泛了。撫台原蕪湖道的話,馬上說道:"原來張某人還有個兒子,兄弟聽見了很歡喜。況且是故人之子,我們應得提拔提拔他。可巧這裏的營頭,新近被剛欽差回京,一共做掉了三個統領。有十幾營還是張某人手裏招募的。如今他既然有這們一個好兒子,我這個差使暫不委人。你回去就寫封信給他,叫他葬事一完,趕緊回來。至於他老人家的恤典,等他到了這裏,我們再商量著辦。我同他老人家是把兄弟,還有什麼不幫忙的。"蕪湖道道:"既蒙大師賞恩典,肯照應他,職道去就打個電報給他,叫他把葬事辦完趕緊出來到差。"撫台道:"如此更好。"蕪湖道退出,自去辦事不提。後來這張國柱竟因此在安徽帶了十幾個營頭,說起來沒有一個不曉得他是張軍門的兒子的。他扶柩回籍的時候,早把三位老姨太太安頓在家。手裏有了抵房子的五萬銀子,著實寬裕,自然各事做得麵麵俱到了。等他在安徽帶了幾年營頭,索性托人把蕪湖的房子賣掉,又賣到好幾萬銀子入了他的私囊。倒是分出去的幾位老姨太太仗著在教,出來找過他幾次,弄掉了幾千銀子,此外卻一直太平無事。不必細述。如今且說同蕪湖道在官廳子上碰見的尹子崇,等到蕪湖道見了下來,撫台方才請他。他還沒有來的時候,撫台就皺著眉頭對巡捕說:"他隻管天天往我這裏跑些什麼?誰不曉得他是徐大軍機的女婿,一定要把他這塊招牌掮出來做什麼呢?而且琉璃蛋的聲名也不見得怎樣!"正說著,尹子崇進來了。撫台是有侍郎銜的,尹子崇是郎中,少不得按照部裏司官見堂官的體製,見麵打躬,然後歸坐。撫台雖不喜歡他,但念他是徐大軍機的姑爺,少不得總須另眼看待。尹子崇當下先開口說道:"司官昨兒晚上又接到司官嶽父的信,叫司官把這邊的事情趕緊料理料理清楚,料理清楚了,就叫司官回當差。過年上半年謁陵,下半年又有萬壽,叫司官不要錯過了機會。"撫台道:"世兄這邊除掉礦務事情,還有別的事嗎?"尹子崇道:"不瞞大人說,就這善祥公司的事,司官就有點來不及了。司官創辦這個公司的時候,說明白招股六十萬,先收一半。雖不是司官的錢,司官卻很費張羅。就是司官的嶽父,也幫著寫過幾封信,才有這個局麵。不要說礦是好的。但是三十萬銀子已經用完了,下餘的一半股分,人家都不肯往外拿。"撫台道:"隻要礦好,眼看著這公司將來一定發財的。再加以令嶽大人的聲望罩在那裏,你世兄又是槃槃大才,調度有方,還怕不蒸蒸日上嗎。下餘的一半股分,隻要寫信催他們往外拿就是了。利錢既不少人家的,將來發財又可操券,人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尹子崇道:"不瞞大人說,這件事壞在司官過於要好,實事求是,所以才弄得股東裏頭有了閑話,銀子不肯往外拿。"撫台聽了詫異道:"這又奇了!倒要請教請教。"尹子崇道:"當初才開創的時候,司官就立意事事省儉,所以自從開創到如今,所有的官利一齊都沒有付。原說是等到公司獲利之後,補還他們,原不想少他們的。不料他們都不願意,把後頭的股本就此掯住不付。"撫台道:"呀!原來有此一層。現在你世兄的意思打算怎麼樣呢?開礦本是件頂好的事,不但替中國挽回利權,而且養活窮人不少,若是半途而廢,豈不可惜!現在你世兄有令嶽大人的麵子,還是勸人家趕緊把股本交齊,或者再招蒙新股。況且這個礦明擺著是個發財的事情,料想人家不至於不肯來。但是兄弟有一句話說:"利錢總應該發給他們。俗語說得好:'將本求利。'有了利錢,人家自然踴躍了。"槃槃:大貌。《世說新語·賞譽下》劉孝標注引《續晉陰秋》:"大才槃槃謝家安"。尹子崇聽了撫台的這番說話,臉上忽然一紅,好像有許多說話一時說不出口的。停了半天,方搭訕著說道:"大人教訓原極是。但是司官的嶽父有信來叫司官回京,不願司官再經手這個事情。況且近來兩個月,先招的股本用完,後頭的一半人家又不肯拿出來,司官已經經手墊了好幾萬銀子下去,所以也急於擺脫此事,能夠早脫身一天好一天。"撫台道:"照閣下的意思想怎麼樣呢?"尹子崇道:"司官亦得回去同股東商量起來看。"撫台見無甚說得,隻得端茶送客,等到送客回來,又跺著腳朝著手下人說:"我們中國人真正孱頭,沒有一件事辦得好的!起初總是說得天花亂墜,向人家招股。等到股本到了手,爛嫖爛賭,利錢亦不給人家。隨後事情鬧糟了,他又不願意幹了。現在也不曉得他打什麼主意!我沒有這大工夫陪他!再來不見!"手下人答應著。不在話下。且說尹子崇這回上院,原有句話要同撫台商量的,後來被撫台幾句話頂住,使他不能開口,便也沒精打彩,回到善祥公司裏。幾個公司裏的同事接著問:"那事回過中丞沒有?方才那個洋人又來過了。他的意思,這件事一定要中丞預聞,總得中丞答應了他,以後他到這裏開起礦來,大家可以格外聯絡些。"尹子崇道:"這洋人怎麼這樣糊塗!他不相信我,他一定要撫台答應他他才肯買,我就是不肯折這口氣!你告訴他:這個公司是我姓尹的開創的,姓尹的有什麼事,自有姓徐的擔當!他撫台能夠怎樣?若說他撫台不答應,叫他同我老丈去說!我如今賣定這礦!至於洋人怕撫台掣他的肘,不肯保護他,問撫台可有幾個腦袋,敢得罪外國人!"預聞:預問、幹預。尹子崇正在一個人說得高興,一回那個買礦的洋人又來了,後頭還跟著一個通事。尹子崇一見洋人來了,直急的屁滾尿流,連忙滿臉堆著笑,站起身拉手讓坐,又叫跟班的開洋酒,開荷蘭水,拿點心,拿雪茄煙請他吃。當由洋人先同他帶來通事咕嚕了幾句,通事就過來問尹子崇:"同撫台碰過頭沒有?"尹子崇道:"這個礦是我姓尹的手裏開辦的,一切事他作不了我的主。況且還有敝嶽徐大軍機在裏頭。將來你們接了手,盡著這一分省分,任憑你愛到那裏開采,你就到那裏去開采。我們可是怕他不保護?隻怕他沒有這個膽子。依我說,你們盡管放心去幹。有什麼說話,你索性來同我講,等我去同我們老丈講,包你千妥萬當。"通事當把這話翻譯給外國人聽了。外國人又咕唧了一回,通事又同尹子崇說道:"我們敝洋東的意思,說這個公司雖是你尹先生創辦的,但你尹先生隻算得一個商人。就是敝洋東,他也不過是個商人。雖然是一個願賣,一個願買。然而內地非租界可比,華商同洋商斷不能私相授受。為的這開礦的事是要到內地來的:洋商尚不準在內地開設洋棧,豈有準他在內地亂開礦的道理。況且還有一說:就是在租界上華商把賣買倒給了洋商,或是單掛他的牌子,也得到領事公館裏去注冊。如今我們敝洋東走到內地來接你的賣買,怎能夠不經兩邊官長的手就能作準呢。你們中國人說起來總說外國人如何不講情理,如何不守條約,這件事,敝洋東的意思一定要兩邊官長都簽了字,他才肯接手。"尹子崇聽他的這一番說話,心上老大不自在。通事早把他的命意統通告訴了洋人;再加他那副惱悶的情形,就是通事不翻給外國人聽,外國人也早已猜著了。那洋人的心上豈不明白:這事倘或經了撫台,除非這撫台是尹子崇一流人物,才肯把這全省礦產賣給外人,任憑外人前來開挖,中國官一問不問。倘或這撫台是稍微有點人心的,念到主權不可盡失,利源不可外溢,是沒有不來阻擋的。隻要撫台不答應他,這事就辦不成功。所以一回回要尹子崇把這事上下打通,方肯接手。至於尹子崇雖說是徐大軍機的女婿,然而全省礦產即關係全省之事,撫台是一省之主,事關國體,倘若撫台執定不肯,就是軍機大臣也奈何他不得。尹子崇剛剛聽了撫台一番說話,曉得拿這話同他去講,一定不成,然而麵子上又不肯坍台,隻好處處拉好了丈人,叫洋人不要聽撫台的話,有話隻同他講,他好去同他丈人去講。不料這洋人乃是明白事體的,執定不肯。尹子崇恐怕事情弄僵,公司的事擺脫不得還是小事,第一是把公司賣給外國人,至少也得他們二百萬銀子;除掉歸還各股東股本外,自己很可穩賺一注錢財。因此被他搭上了手,決計不肯放鬆。閑話少敘。且說當時洋人聽了尹子崇的話,也曉得他此中為難,心上暗暗歡喜。一人自想:"公司雖然接辦不來,弄他幾文也是好的。他有個軍機大臣的好親戚,還怕沒有人替他拿錢嗎?"於是笑嘻嘻的就要告辭。尹子崇還是苦苦留住不放,一定要商量商量。那洋人腦筋一轉,計上心來,連忙坐下聽他說話。尹子崇無非還是前頭一派說話,自己拍著胸脯,說道:"你們這些人為什麼一點膽子都沒有,一定要撫台答應才算數!他的官做得長做不長都在咱老丈手裏。不是說句狂話:我們做出來的事,他敢道得一個'不'字!他要吱一吱,立刻端掉他的缺!還怕沒有人來做!"通事不響,洋人隻是笑。尹子崇又催通事問洋人。通事問過洋人,回稱:"隻要你丈人徐大軍機肯簽字也是一樣。"尹子崇道:"肯簽字!一定包在我手裏。"洋人道:"既然如此,尹先生幾時進京,我們同著一塊進京。倘若徐大軍機不肯簽字,非但我這趟進京的盤纏要你認,諒是我這趟由上海到安徽的盤纏以及到了這裏幾多天的澆用,都是要你認的。"澆用:澆,指飲食。澆用,即指飲食等費用。通事說一句,尹子崇應一句。因他說的有"一同進京"一層,尹子崇道:"這層暫時倒可不必。等我先進京,把老頭子運動起來,彼時再打電報給你們,然後你們再進京不遲。但是一件:事情不成,一切盤纏等等自然是我的。設或事情成功了,你們又翻悔起來,叫我去找誰呢?"洋人道:"彼此是信義通商,那有騙人的道理。"尹子崇道:"但是口說無憑,你總得付幾成定銀擺在這裏,方能取信。"洋人想了一回,問道:"付多少呢?如果是我翻悔,說不得定錢罰去;倘你翻悔,或是竟其辦不成功,怎麼一個議罰呢?"尹子崇道:"我是決計不翻悔的。"洋人道:"你雖如此說,我們章程總得議明在先,省得後論。"尹子崇道:"是極,是極。"於是躊躇了一回,先要洋人付二成。又說:"這全省的礦,總共要你二百四十萬銀子,也總算克己的了。二成先付四十八萬。"洋人嫌多。後來說來說去,全省的礦一概賣掉,總共二百萬銀子,先付二成四十萬。洋人隻答應付半成五萬。又禁不住尹子崇甜言蜜語,從五萬加到先付十萬,即日成交。先由尹子崇簽字為憑,限五個月交割清楚。如其尹子崇運動不成,以及半途翻悔,除將原付十萬退出外,還須加三倍作罰。此時,尹子崇一心隻盼望成功,洋人當天付銀子,凡洋人所說的話,無不一一照辦,事情一齊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