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附來裙帶能諂能驕 掌到銀錢作威作福(2 / 3)

上的肉,何犯著鬧到這步田地!"偏偏這句話又被黃二麻子聽見了,趕著出去打他的嘴巴,問他吃的誰的飯。一定上去回老爺,攆掉他還不算,還要打他的板子。別的爺們曉得事情鬧大了,都怪那個偷嘴的二爺不是,不該嘴裏拿太太亂講:"舅太爺是太太的哥哥,你亂講被他聽見了,怎麼叫他不生氣呢。他果然同老爺說了,你還想吃飯嗎?"那個偷嘴的二爺到此方才悔悟過來,由眾人架弄著,領他到黃二麻子跟前磕頭,求舅老爺息怒,不要告訴太太曉得。黃二麻起先還拿腔做勢,一定不答應,禁不住眾管家一齊打千哀求,方才答應下。那個偷嘴的二爺又磕頭謝過舅老爺恩典,方才完事。如此一來,黃二麻子把情分一齊賣在眾人身上,眾人自然見他的情。他自己一想:"上頭除掉姑老爺,就是於舅太爺一位,餘外的人都越不過我的頭去。"自此以手,他的架子頓時大了起來。一班家人小子,看了老爺、太太的分上,少不得都要巴結他。還有些人曉得他在主人麵前說得動話,指望他說句把好,也不得不來趨奉。偏偏事有湊巧,於舅太爺病了十天。甄學忠一向有什麼事情,都是於舅太爺承當了去。如今他老人家病了,樣樣都得自己煩心,不上三天,早把他鬧煩了。到這檔口,黃二麻子曉得是機會到了,便格外在姑老爺跟前獻殷勤,甚至家人小廝當的差使,不該他做的,他亦搶在前頭。甄學忠覺得他這人可靠,漸漸的拿些事情交代他辦。他辦完了事情,一天定要十幾趟到於舅太爺屋裏看於舅太爺的病,伺候於舅太爺,什麼湯啊水啊,亦都是他料理。因此於舅太爺亦很見他的情,麵子上很讚他好。卻不料他老人家的病一日重似一日。甄學忠還算待娘舅好,凡是左近有名的醫生都已請遍,無奈總不見效。他老人家自己也曉得是時候了,便把外甥請到床前,黃二麻子亦跟了進去。隻見他從被窩裏伸出手來,拉著外甥的手,說道:"老賢甥!我自從你令堂去世,承你老人家看得起我,如今又到你手裏,並不拿我娘舅當作外人,一切事情都還相信我。我如今是不中用的了!現在正是你要緊時候,我不能幫你的忙,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但是我死之後,銀錢大事,你可收回自己去管。一句話須要記好,'人心叵測',雖是至親,也都是靠不住的。"於舅太爺說到這裏,已經喘籲籲上氣接不到下氣,頭上汗珠子同黃豆大小,直滾下來。甄學忠此時念到他平日相待情形,不期而然的從天性中流出幾點眼淚,忙請娘舅呷一口參湯,勸娘舅暫時養神,不要說話。約摸停了一會,於舅太爺得了參湯補助之力,漸漸的精神回轉,於是又掙紮著說道:"不但銀錢大事要自己管,就是買土買料,也總要時時刻刻當心。我活一天,這些事我都替你搶在頭裏,不要你操心,就是惹人家罵我恨我,我亦不怕。橫豎我有了這把年紀,也不想什麼好處。除了我,卻沒有第二個肯做這個冤家的。黃某人,人是很能幹的......"說到這裏,於舅太爺氣又接不上來,喘做一團。甄學忠扶他睡下,叫他歇一回。誰知他話說多了,精神早已散了,一個氣不接,早見他眼睛一翻,早已不中用了。甄學忠少不得哭了一場。趕緊派人替他辦後事,忙著入殮出殯,把他靈樞權寄在廟裏,隨後再扶回原籍。都是後話不題。且說當他病重時,同他外甥說的幾句話,黃二麻子跟在屋裏聽得清清楚楚。先聽他說,"人心叵測,雖是至親亦靠不住",不由心上畢拍一跳,暗暗罵他:"老殺才!你病了,我如此的伺侯你,巴結你,如今倒要絕我的飯碗!幸虧沒有叫出名來還好。"等到第二回說,"黃某人人是很能幹的,......"照於舅太爺的意思,諒來一定還有不滿意於他的說話。又幸虧底下的話沒有說出,他就一命嗚呼了。碰巧他這位老賢甥聽話也隻聽一半,竟是斷章取義,聽了老母舅臨終的說話,以為是老母舅保舉他堂舅爺接他的手,所以才會誇獎他能幹。他得了這句說話,等到於舅太爺一斷了氣,還沒有下棺材,他已把大權交給黃二麻子。黃二麻子卻出其不意受了妹夫的托付,這一喜真非同小可!當天就接手。接手之後,一心想查於舅太爺的帳目有什麼弊端,掀了出來也好報報前仇,誰知查了半天,竟其一毫也查不出。隻有一間空房裏,常常堆著千把吊錢。他便到妹夫跟前獻殷勤道:"這許多錢堆在家裏,豈不擱利錢,何不存在錢鋪裏,一來可生幾個利錢,二則也免自己擔心?舅太爺到底有了歲數的人了,無論你如何精明,總有想不到的地方。"隻見他妹道:"你倒不要說他。工上用的全是現錢,不多預備點存在家裏,一時頭上要起來,那裏去弄呢?"黃二麻子碰了這個軟釘子,自己覺著沒趣,搭訕著又說了幾句別的閑話,妹夫也沒理會他。他便回到自己房裏生氣,咕都著嘴,一個人自言自語道:"誰稀罕吃他的飯!這也算得什麼!"正在氣間,齊巧管廚的上來付夥食錢。管廚的曉得他是主人的舅老爺,今兒又是初接事,不敢不巴結他。一進門,先請一個安,說了聲:"請舅老爺的安。"黃二麻子愛理不理的,關他什麼事。管廚的故意做出一副笑容,從袖子裏取出本夥食帳來,送到桌子上,卻又笑嘻嘻的說道:"又要舅老爺費心了。"黃二麻子是在現任州、縣衙門當過師爺的,自己雖然沒有經過手,規矩是知道的,曉得大廚房裏,帳房師爺有個九五扣。黃二麻子便拿起算盤,踢踢搭搭一算:五天應付九十六吊,照九五扣,應除四吊八百文,實付九十一吊二百文。照數發了出來。管廚的接到手裏一算,不敢說不對,隻笑嘻嘻的說道:"舅老爺這是怎麼算的?小的不懂。"黃二麻子當是管廚的有心當麵奚落他,便把算盤一推,跟手拿桌子一拍,罵道:"好混帳!你瞧不起我,見我今天初接手,欺負我外行,要來蒙我!通天底下衙門局子,都是一樣。我做帳房雖是今天頭一天,你當管廚的難道亦是今天頭一回嗎、你如果嫌少,你不要拿,替我把錢放在這裏!"管廚的碰了這個釘子,曉得一時說不明白,隻好拿了錢,搭訕著出去。黃二麻子還罵道:"底賤貨!你不凶過他的頭,他就凶過你的頭,真正不是些好東西!"到了第二天,管廚的特地送了黃二麻子一隻火腿,又做了兩碗菜,一碗紅燒肘子,一碗是清燉鴨子,說是:"小的孝敬師老爺的,總得求舅老爺賞個臉收下。"起先黃二麻子還隻板著個臉,一定不要這些東西,禁不住管廚的一再懇求,方才有點活動。管廚的下去,當夜便找了值帳房的二爺,請他吃了幾杯酒,托他同舅老爺說:"這個九五扣,照例原是應該有的,隻為舅太爺要替老爺省錢,叫我們辦'清公事',什麼夥食錢,酒席價,格外往少裏打算,也不要什麼扣頭。如今舅老爺來了。這個錢我們下頭亦情願報效的。但是有一句俗語,叫做'羊毛出在羊身上',無非還是拿著老爺的錢貼補他舅老爺罷了,舅老爺是何等精明的人,難道要我們賣老婆孩子不成?少不得還要拜求舅老爺在老爺麵前,就說現在工上米糧柴火以及吃的菜,無一不貴。若照著前頭數目,實在有點賠不起。總得求他老人家看破些,自下個月起,每人夥食加上十個錢。如此一來,我也不至賠本,舅老爺也有了。至於老爺一天多化幾百錢,少處去,大處來,隻要那筆材料裏頭多開銷上頭幾文,還怕這筆沒抵擋嗎。"那值帳房的二爺吃喝了他的酒菜,少不得要幫他的忙,當時諾諾連聲。等到晚上,走到黃二麻子身旁,一五一十,說了一遍。隻見黃二麻子皺了半天眉頭,說道:"既然如此,何不早說!老爺跟前,我已經說他做不下去,保舉了別人,換別人做了。如今叫我到老爺跟前怎麼再替他說回來呢?"值帳房的二爺聽了此言,亦為一驚,口稱;"這事總要求舅老爺恩典!"停了半晌,黃二麻子又說道:"這們樣罷,老爺跟前,我還說得回來,隻說接手的那個人家裏有事,一時不能上工,仍叫前頭一個做起來。以後我們再留心,另雇別人罷。但是要接手的那個人,我已經答應他了,明天就要來上工。這個隻好你們底下去他商量。他肯讓自然極好,倘若不肯,也隻好由他,我不能做出爾反爾的事。"值帳房的出來同管廚的說了。管廚的倒也明白,說:"也不過想兩個錢。等我認晦氣送他二十吊錢,叫他明天不要來。但是由我們底下勸他,一定不肯依的。這事情還得求舅老爺幫我一個忙,這錢就請舅老爺給他,方才妥當。"值帳房的又上去回了。黃二麻子不說別的,但說二十吊錢太少,恐怕說不下去。後來又添了十吊,黃二麻子答應了,方才無事。自從管廚的有了這回事,大家都曉得舅老爺是要錢的,凡是來想他妹夫好處的,沒一個不送錢給他。等到妹夫差使交卸下來,他的腰包裏亦就滿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