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走後,老母親一屁股坐在長椅上,半天一動不動。一直暗暗觀察她的那對老夫妻,以為她受了打擊,於是慢慢走過來,安慰老母親說:“別太難過,趕快回家吧。是不是網上認識的?網上不可靠,都是騙人的!”
老母親苦笑了一下,一句話沒說,默默地站起來走了。但心裏很難過,甚至想大哭一場。
回了家,老母親的心情壞到極點了,忍不住給一個老姐妹張阿姨打電話訴苦,恰巧張阿姨認識了一個離婚的男人,要介紹給王燕。張阿姨說:“老大姐,我正要打電話找你,這個小夥子真不錯,我這就把他帶到你家裏去,你先看一眼好不好?,’
老母親一聽又來精神了,急忙說:“好好,你趕快帶本”
老母親看到男方的第一眼,就覺得蠻不錯的。男人38歲,開了一家服裝外貿公司,條件非常優越,唯一不如人意的是他帶了一個5歲的女兒。不過張阿姨覺得,王燕這個年齡,已經是傍晚的剩菜了,再不處理就爛在攤上了,能找到這麼好的男人,也算是撞了大運了。況且男人帶了個女孩,對家庭沒多大的負擔。男人長得魁梧,看起來很老實,人也很勤快。
張阿姨帶著男人到王燕家裏,正趕上午飯時間,老母親就挽留他們在家裏吃飯,男人也不客氣,說:“大媽我來做飯吧。你們兩位老姐妹在一起聊聊天。一會兒飯做好了,我喊你們過來吃。”王燕媽也正想試探一下他會不會做飯,就索性什麼不管了,把小夥子一個人關進廚房裏。
老母親偷著存了個心眼,女兒在看守所是個大忙人,就需要一個會做飯會操持家的男人。如果這個小夥子會做飯,那女兒忙裏忙外的就省了不少心。
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男入就端上來四個菜,他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說:“大媽、張阿姨,飯好了,來,嚐嚐我的手藝。”
老母親拿筷子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慢慢地品嚐著。驚喜地說:“這菜做得一點兒也不比飯店的廚師差。”
她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他,心裏說:“要是女兒跟了這個男人,可就有福氣了。”趁著男人去廚房盛湯的功夫,張阿姨私下跟王燕媽說:“他認識你家王燕,對王燕印象特別好,知道咱老姐倆認識,主動找上門讓我給介紹,隻要燕兒沒意見,這事情就板上釘釘了!你讓燕兒抓緊點兒,很多剛畢業的女大學生都在追他,遲了就不是咱家女婿了。”
老母親聽了心裏就很焦急,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人,卻相中了我家王燕了。老母親此刻恨不得找根鏈子,馬上把這個男人的脖子給套上,拴在自己的家裏。
老母親立即給王燕打電話,把男人的情況向王燕彙報了。王燕覺得特別奇怪,如果真是有錢的老板,條件特別好,能主動找上門娶自己?別說他帶了一個女兒,就是帶著一群女兒,人家也不會找一個看守所的警察。她不想給母親解釋太多,說多了母親也不理解,於是就說:“媽,我不想找,一個人挺好的。”
“好什麼好?你看看跟你一樣大的姑娘,不都結婚生孩子了?你一個人遊蕩到什麼時候?”
“媽您說,我一天到晚在看守所忙,家裏都顧不上,我要是再成個家,生個孩子,那不是給自己添累贅?自己遭罪還不算,再拖累了別人,那不是成罪人了!”
老母親生氣地說:“姑娘大了就得嫁人,你再不嫁人,我都要得精神病了。這次你要聽我的,等那男的再到咱家來,我就給你打電話,你回家跟人家見一麵。”
王燕應付老母親說:“好好,等我有空看一眼。”
王燕對付母親的政策,就是能拖就拖,能糊弄就糊弄。她想,要是老母親真的打電話讓她回去相親,她就說自己正在開會,或者別的什麼理由,反正不能跟她發生衝突。
老母親早就想到王燕會找借口,一天傍晚,那個男人又到家裏來了,她就讓張阿姨給王燕打電話。張阿姨說:“燕兒,你母親覺得頭昏,你趕快回來一趟,越快越好!”
王燕的心突突跳,這兩年母親的身體不太好,有幾次暈倒過去,她打算帶母親去醫院好好檢査一下,可總騰不出空閑。
王燕就問:“我媽哪兒不舒服?”
張阿姨說:“你別問了,回家就知道了。”張阿姨說話的語速很快,不等王燕再囉嗦,就扣了電話。
王燕風風火火趕回家,看到開門的母親滿臉笑容,懸著的心放下了。隻要母親身體沒事,別的事情都不重要。
她說:“媽,您沒事吧?”
母親壓低聲音說:“那個男的來了,在廚房做飯。”
王燕朝廚房走去,看看主動要娶自己的男人到底是誰。推開廚房門,他看到一個男人正在灶上忙碌,麵容被一團水霧繚繞著,隻能看清一個輪廓。王燕覺得很麵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就用力咳嗽一聲。
男人愣了一下,朝前走了兩步說:“王所,你……怎麼有空回家了?”
他的聲音因為慌張,感覺有些顫顫的。聽他叫自己王所,王燕一個激靈,吃驚地喊道:“是你?!”
男人兩手在圍裙上擦拭著,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個神秘的男人,是一年前從看守所出去的在押人員陳鬆濤。
[五]陳鬆濤當年從財經大學畢業後,被招聘到某公司負責商貿出口,三四年後就被提升為公司副總,並成為公司的股東之一。結婚後,他跟妻子生了一個女兒,他們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在一起的日子並不多,夫妻感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女兒2歲的時候,妻子出國經商,跟他提出離婚,他沒說任何話就答應了。既然女人有外心,勉強拚湊在一起也沒有什麼快樂和幸福,況且這樣的女人,離了也好。隻是,離婚後,妻子把女兒丟給他撫養,讓他這個大男人手忙腳亂的。
後來,因為工作上的摩擦,公司老總故意給陳鬆濤製造麻煩,他覺得自己不適合留在公司了,就向老總提出辭職。老總當然想把他趕出公司,可他是股東之一,要帶走上百萬資產,眼下公司缺少運轉資金,他是不是成心拆台呀?老總憋著一肚子火氣,好言挽留陳鬆濤,說公司眼下離不開他,希望他能再堅持一年半載,等公司找到接替人選再走也不遲。老總說得很動情,陳鬆濤也就不好再堅持了,心想一年半載也快,打個噴嚏就過去了。陳鬆濤雖然才華出眾,可社會經驗太少了,當檢察院辦事員突然出現在他辦公室的時候,他才醒悟過來。
他的罪名是貪汙,金額20多萬,按照這個數目,他要被判刑十多年。告他貪汙的是一封匿名信,有關部門根據匿名信清査了公司財務的賬目,果然査出了問題。陳鬆濤心裏清楚,這是老總和財務女總監合夥設圈套把他套了進去,他們做得天衣無縫。
這個意外的打擊,讓陳鬆濤一下子垮了,坐在監室裏呆呆出神,麵如枯槁,監管民警找他談心,磨破了嘴皮子,他就是不張嘴說話。
王燕覺得陳鬆濤的情況有些反常,就親自找他聊天。開導了一下午,他隻說了一句話:“我冤枉。”
陳鬆濤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麻木,聲音雖然不大,卻萬般淒楚。王燕覺得他不像說謊的樣子,就鼓勵他聘請律師訴訟,他卻搖頭,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回到監室後,陳鬆濤不吃不喝,躺在地板上等死。王燕正無計可施的時候,陳鬆濤的父母到看守所探望他。父母在外地一個小縣城上班,聽說兒子出事了,就匆匆忙忙趕過來。
王燕把陳鬆濤的父母帶進了辦公室,給他們端了茶,一口一個大叔大嬸地叫著。兩位誠實的好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犯罪,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就心慌,走路順著牆根,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注視著他們。他們認為,看守所是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方,是一個充滿呻吟和嚎叫的地方,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地方,現在他們突然享受到客人一般的待遇,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從他們口中,王燕了解到陳鬆濤家中有一個剛上幼兒園的女兒,請了一位50多歲的大媽當保姆。陳鬆濤平日裏對大媽不錯,他進了看守所後,大媽並沒有甩手而去,依舊像往常一樣守候在他家中,接送孩子去幼兒園。
陳鬆濤的母親說:“我們都沒有退休,還要回去上班,隻能把孩子帶走,可孩子不跟我們,保姆也不答應,她說就算一分錢不拿,也要留在這裏照看孩子,把一個家交給保姆,我們哪能放心?屋裏的東西倒不怕丟失,就怕保姆把孩子帶走了。”
王燕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如果保姆真是這種人,陳鬆濤出事後,早就逃之夭夭,不可能留守到現在。她安慰他們說:“大叔大嬸不用擔心,我這就跟你們去家裏看看,把孩子的事情安排好。”
王燕覺得,隻要把陳鬆濤的孩子安頓好,一定能溫暖陳鬆濤的心,讓他的情緒恢複正常,理智地準備訴訟的事情。
陳鬆濤家的保姆是一個很善良的大媽,她告訴王燕說,這幾年陳鬆濤對她像親人一樣,現在陳鬆濤有難了,就算一輩子回不來,她也要把孩子帶大了。保姆說著,眼裏的淚水禁不住流出來。保姆的善良感動了王燕,她抱起陳鬆濤的小女兒,親了一口說:“寶貝,爸爸出國了,要很久才回來,你跟著阿姨要聽話。”
小女孩很乖地說:“阿姨告訴我了,爸爸出國找媽媽去了,讓媽媽趕快回家陪我玩兒。”
王燕的鼻子有些酸,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給孩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