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愣了愣，心想這家夥今天不正常呀？過去從來沒跟自己這麼說話，是不是昨晚回家跟妻子吵架了？這樣想著，王燕就故意用玩笑的口氣說：“哦，昨晚讓你回家一趟，是不是跟老婆吵架了？”
李曉東說：“吵了！”
王燕鬆了一口氣，他跟妻子吵架也不是一兩次了，隻要不是別的事情就好。
“為什麼吵架？是不是嫌你回家少了？”
“離婚！，’
“啥？離婚？吃飽了撐的？1”
“撐的！”
“得了吧你，離婚是本事呀？我早就跟你說，你要注意處理好跟妻子的關係。能湊合就湊合，哪對夫妻不吵架？”
李曉東說：“你別替我操心，湊合幹啥？女人又不能當飯吃！”
李曉東的話一下子把王燕噎住了，她沒想到李曉東會說出這麼直白的話。女人是不能當飯吃，可女人有時候比吃飯更重要。沒有女人的時候心裏不覺得空蕩？你李曉東現在嘴硬，要不了一兩年，你就會覺得日子過得疲軟，別說你了，就我一個沒結婚的人，有時候還覺得心裏苦，就像一艘風雨中飄搖的船隻，始終不能靠岸。王燕真想把這些話說出來，說給李曉東聽聽。
王燕說：“我怎麼不替你操心？雖然夫妻感情是你個人私事，可處理不好就會影響你在看守所的工作情緒。”
李曉東突然掀掉被子，瞪眼看著王燕說：“我影響了嗎？我哪天不是加班加點忘我工作？我哪天不是麵帶微笑跟在押人員說話？我把所有的痛苦壓在心裏，把所有的微笑都掛在臉上，你還要讓我怎麼做？”
王燕這才發現，李曉東眼角掛著淚水，這才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了。她輕輕坐到床邊的椅子上，聲音溫和了許多，說李曉東你跟我說實話，家裏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像女人一樣哭上了？她這一問不要緊，李曉東覺得滿肚子委屈，又把被子捂在臉上，嗚嗚地哭起來。聽得出來，他心中壓抑著巨大的傷痛。
她不說話了，靜靜地坐在一邊聽他哭泣，等到他哭得差不多了，才把準備好的紙巾，伸手塞到他的手裏。他就蒙著被子哆哆嗦嗦地擦拭了淚水，依舊用被子遮住麵孔。
“說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看我能幫你不能？”沉默。
好半天，王燕又說：“那麼……你先休息，等你想跟我說的時候再說，好嗎？不管家裏有什麼事情，一個大男人都要挺住，薑大姐的父親騎車摔了，正在急救室搶救，我要趕過去看看。”
王燕說完，用手輕輕摁了一下被子裏的李曉東，轉身出門，朝市第一人民醫院趕去。這家醫院位於城內的中心區，平時來看病的人很多。王燕除了帶著老母親來這裏體檢過兩次外，平時她幾乎不到這個醫院來。
王燕直接奔急救室，沒找到薑紅，於是又給她打手機，才知道薑紅的父親已經轉移到了病房。
王燕走進病房，看到醫生正在圍著薑紅的父親忙碌著，老爺子的鼻孔插了幾根管子，人仍舊昏迷著。王燕愣住了，她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看到王燕進屋，王大川急忙迎上去說：“王所長來了？又讓你操心了，真對不住你。”
王燕心裏一熱：“王大哥，你這說的什麼話？像自家人說的話嗎？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說客氣話。”
這時候，醫生和護士已經安排妥當，離開了病房。醫生走出病房的時候，看了穿警服的王燕一眼，說你們到外麵說話，不要影響病人休息。王燕急忙拉了薑紅一把，拽著她走出病房。
此時的薑紅有些麻木，看到王燕來了並沒有打招呼，隻是瞥了她一眼，薑紅的心全亂了。母親也住在人民醫院，父親在四樓病房，母親在三樓，過去全靠父親照顧母親，現在父親也倒下了，誰來照顧他們呀？
王燕看到薑紅木訥的樣子，拉著她的手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候任何安慰都是多餘的。薑紅一句話也不跟王燕說，王大川覺得過意不去，就又客氣地說：“你看王所長，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連杯水都不能給你……”
王燕打斷了他的話，說好了王大哥，你的缺點就是太客氣，我跟薑大姐像姐妹一樣，你客氣我也不領你的情。她又轉頭對薑紅說，薑大姐你別太難過，有什麼困難跟妹妹說，咱們家都是善良人，老天也會保佑咱爸沒事的。
她這麼一說，自已的眼圈先紅了。薑紅終於從木訥的狀態醒過來，淚水慢慢流出眼窩。
這時候，王燕的手機響了，所裏幾個民警趕來看望薑紅的父親，在樓道轉悠了半天找不到病房，就給王燕打電話了。看守所的民警聽說薑紅的父親出事了，不值班的人都跑來探望。李曉東也跟著來了，眼角還紅紅的。薑紅因為感動，淚水流得更旺了。
大家進病房看了薑紅的老爸一眼，又去樓下看望她的母親。王燕叮囑大家說：“老爸的事情，都不要跟老媽說，暫時隱瞞著，等老爸清學過來再告訴她，她要問，就說老爸感冒了，需要在家休息幾天，這幾天薑大姐在醫院伺候老媽。”
眾人點了頭，留下王大川照顧薑紅的父親，其餘人都去了薑紅母親的病房，一個個滿臉笑容。薑紅母親有些吃驚，說你們今天怎麼都有時間來了？大家一愣，正不知怎麼回答，李曉東反應快，張嘴就說：“老媽，今天是母親節，我們都來看看您’祝您母親節快樂！”
母親節是五月份，這都年根了，哪來的母親節。好在薑紅的母親也弄不清母親節是哪一天，隻顧著高興去了。大家跟她聊了一會兒天，很隨意地透露出薑紅父親感冒的事情，老媽就責怪老頭子了：“讓他多穿件衣服，他還瞪眼，像跟他有仇似的，紅兒，你回家給他熬碗薑湯，讓他發發汗，他可別躺下了，我這兒指望他呢。”
王燕忙說：“老媽您別擔心，這些日子我們看守所不忙，就讓薑紅姐留在這裏照顧您。”
老媽聽了很高興，她很少有機會跟女兒拉家常。
薑紅知道看守所馬虎不得，這麼.多人都在病房這兒，王燕心裏一定不踏實。於是她就催著他們回去，說你們別在這兒磨蹭了，快回去吧。
出了病房，在樓道口跟薑紅分手的時候，王燕掏出準備好的一萬塊錢塞給薑紅，說你先用著，以後我再給你想辦法。其他民警也有準備，都把錢塞給薑紅，薑紅推辭著，滿臉的淚水。李曉東因為出來得匆忙，兜裏沒揣錢，有些不好意思，就跟薑紅說：“薑姐，我回頭、回頭給你，我今天……，’
李曉東還想解釋，被王燕暗暗拽了一把，這才趔趄著離去。出了醫院，王燕就給李曉東翻白眼說：“這種事你解釋什麼？下次來看望的時候再說。”
李曉東點點頭說：“我覺得這事真夠薑紅姐抗的，怎麼就這麼倒黴……我看咱們給薑紅姐捐款吧，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我這邊反正也沒家了，不值班的時候，就去幫忙照看病人。”
幾個民警有些吃驚地看李曉東，說你怎麼啦？沒家了什麼意思？王燕忙替李曉東打圓場，說你們聽他瞎咧咧，昨晚回家又讓老婆教訓了一頓，該同誌要鬧離婚。民警們就嗬嗬笑起來。有人說離婚好，我們舉雙手讚成，你離了婚，王燕妹妹就找到車位了，我們正為王燕妹妹嫁不出去發愁，想拆散幾對，給妹妹創造機會。王燕氣得踹了說話人一腳，說：“有你們這麼說話的嗎？缺德不是？”
返回看守所後，王燕給上級領導打電話，彙報了薑紅的家庭情況’希望上級能夠把薑紅調離看守所，找一個比較輕鬆的單位，讓她有時間照顧父母。上級領導表示一定盡量協調，不過監管部門有幾個輕鬆的單位？就是把薑紅調到上麵機關部門，也輕鬆不得，現在機關缺編嚴重，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王燕知道就算把薑紅調走，也要半年後，於是調整了看守所民警的值班表，自己也負責了幾個女監室。這段時間，她想讓薑紅留在醫院照顧父母。
父母雙雙躺在醫院了，怎麼照顧呀？這讓薑紅沒了主意。她是肯定騰不出時間了，老公現在剛換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崗位，而且每天還要照顧初三的兒子，已經夠忙了，也不可能再騰出時間照顧父母，隻有一條路，就是請護工。醫院的護工每月兩千塊，兩個護工就是四千塊，本來家庭經濟條件就不算好，母親住院的時候，把家裏那點積蓄基本花光了，這筆開支根本無法支付。
夜深人靜的時候，薑紅跟老公想了若幹個辦法，都覺得不可行，最後她趴在老公懷裏哭了：“大川，怎麼倒黴事都攤在咱身上了？你說這日子該怎麼過呀？”
王大川撫摸著薑紅的頭發，突然笑了說：“薑紅，你看你，多大的事情？其實咱們早晚都要經過這個關口，隻是來得早了些，又趕在一起了。甭發愁，活人能叫尿憋死？我有辦法。”
薑紅疑惑地看著王大川說：“你有辦法？你有什麼辦法呀？！”
王大川說：“我下決心自己當專業作家了。”
薑紅一時沒反應過來。你當專業作家？哪個單位要你去當專業作家？看著王大川憨厚地笑著不說話，薑紅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要呆在家裏？那不行，這不是辦法。王大川說，我想好了，這是唯一的辦法，你別操心了，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你安心上班好了。薑紅心裏不知為什麼“咯噔”了一下，她明白隻要老公說出來的事情，一定是經過考慮下了決心的。但她還是堅定地說：“不行大川，你得到這份工作才半年，不能因為我父母，把你最喜愛的職業丟掉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王大川說：“其實你也知道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就別勸我了。你父母不是我父母呀？為父母犧牲一些東西也值得。如果我在你那個位置上，你也會辭職在家照顧父母的。再說了，我一直渴望成為一個專業作家，這樣也好，我一邊照顧父母一邊寫作。哎老婆，你信不信我能成為大作家？”薑紅連連點頭說：“信、信。大川，我覺得對不起你……，’
王大川拍了拍薑紅的後背說，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對不起的。說著親吻了她的臉。薑紅突然一把抱住了老公，使勁兒親吻起來。
王大)I丨感覺到她臉上熱熱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