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張明和小楊:\"他們都睡覺了嗎?\"張明跑出去看看,回來說:\"睡了,都鬧夠了,鬧困了.\"我說:\"他們鬧夠了,該我鬧了,把鞭炮拿出來!\"張明和小楊把鋪下一大盤\"十響一咕咚\"弄出來,這是頭幾天從場部買回來的.我看看表,馬上就到12點了,我說:\"12點整,你倆把這串炮點著扔到2排宿舍裏去!\"他倆互相看看,說:\"我們可不敢,那幫家夥還不得揍我們!\"我說:\"沒事,就說是我放的.\"說著話就到12點了,他倆壯著膽拿著鞭炮摸到2排宿舍門口,點著了炮打開門扔進屋裏,然後關上門撒腿就跑.隻聽屋裏\"劈裏啪啦--咣!劈裏啪啦---!咣....\"一連串巨響,足足炸了幾分鍾!然後門開了,伴隨著濃煙滾滾而出的是一片叫罵聲:\"操他媽的,是誰呀,半夜三更想炸死我們啊!\"我站在連部門口大聲吼道:\"操你們姥姥,是我呀,你們鬧夠了?鬧困了?你們想睡覺?我他媽的叫你們鬧得睡不著了,想跟你們玩玩!都起來,過年了,都起來!有種的接著鬧!\"屋裏的人聽出是我的聲音,不敢罵了,有哀求聲:\"指導員哪,饒了我們吧,太困了!\"\"不行,起來過年,現在該我鬧了,不起來?我還有炮哪,要不要再來一串?\"\"哎呀千萬別來,這煙非嗆死幾個不可!\"\"好啦,看你們態度還不錯,今晚饒了你們,誰敢再鬧,決不客氣!\"\"不敢了不敢了,讓我們睡覺吧.\"我得意洋洋地回到連部,張明和小楊正吃吃地竊笑呢,我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轉眼又到了正月十五,我幫炊事班忙完晚飯,獨自坐在連部,思鄉之情油然而生,提筆寫下一首小詩:
元 宵 節
到邊疆已經是第四個元宵節了......
元 宵 之 夜 明 玉 盤 ,
珍 珠 瑪 瑙 灑 滿 天.
遙 望 西 際 家 鄉 處,
似 與 親 人 合 家 歡.
冬 夜 夜 際 風 送 暖,
春 晨 晨 曦 有 餘 寒.
飲 盡 杯 中 不 醉 酒,
巨 浪 狂 濤 敢 行 船.
正月十五過後,探家的青年們陸續返回連隊,春季備耕工作即將開始.可景華還沒回來,自去年他參加高考之後,連隊的工作就沒太介入,他自己覺得考的不理想,從那以後一直在抓緊一切時間看書複習,他是下定決心非考上不可了.這次探家,我估計他也會充分利用在哈爾濱期間來補習的,可能不會很快回來.
一天,小型車從場部回來,帶回一封景華的郵件,我打開一看,原來是東北林業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景華真的考上大學了!我立刻起草了一份電報,要通信員馬上送到向陽去發給景華,讓他趕緊回連辦關係,好去上學呀!
拿著景華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千頭萬緒湧上心頭,一時竟難以理清.當年我倆一起離開故鄉,來到這北大荒,朝夕相處,並肩戰鬥,一起進步,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可從去年春天開始,由於各自的觀點看法不同,我們之間又產生了很深的矛盾,至今也沒有完全解決.但是,在基本的思想觀點上;在凡事處以公心,一心樸實的工作態度上;在為人的真摯坦誠和思考問題的層次上,毫無疑問,我們之間是最有共同語言的,是難得的戰友和夥伴.連隊的領導班子經過調整,更加有利於健康力量的發展,正準備輪開膀子大幹一場的時候,景華卻要走了.從此,麵對這嚴酷的環境,艱苦的生活和風風雨雨的,再不是我們,而是我自己了,我立時有一種孤獨感.我們過去一起吃飯,一個被窩裏擠著睡覺,互相幫對方洗衣服,有病互相照顧,自己內心最隱秘的想法都互相交談,感情勝似親兄弟.從此,要和這一切告別了.
景華匆匆從哈爾濱趕回來,也帶回了我家裏給我的信和東西,媽媽在信中說:\"聽說景華已被大學錄取,多麼希望你也有這樣一天啊!\"
景華忙著辦理各種手續,我幫他收拾東西,又拿出了我倆一起積蓄的100多元錢給他,他接過錢,半響無語.
老職工和知青們都熱情地為景華送行.4年來,他為北大荒,為我們的連隊,都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大家與他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現在他即將上大學走了,自然是依依不舍.連裏開了歡送會,景華也很真摯,很激動地向大家告別.
他離開連隊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倆都喝了點酒,在連部我們談到很晚.對於連隊的今後,他也談了很多想法,也談到對我的希望,都談得很好.可是,最後由我而起,又引起了他的激動,使得這告別的交談變得很不是滋味.
我談到蘇華,這是我第一次對他正麵談到.很久以來,就聽說景華對蘇華很有好感,但蘇華後來與小崔的關係越來越密切,景華和小崔我們3人過去一向關係很好的,但逐漸地,景華與小崔的關係就不如從前了.小崔曾與我談過這個問題,因為景華從未與我談過蘇華的事,我也沒找到機會談這個話題.今天是臨別,所有的話題都談過了,我覺得我應該和他談談這個事.我說到景華應該把眼光放遠一點,大度一點,這一點他還是能接受的.但我一時忘情,就把去年冬天我自己寫的一首歪詩拿給他看:
夜 來 歌
夜來一夢,甚怪亦妙,醒來憶猶新,隨作歌於此,以誌不忘,為後樂.
鮮 花 一 朵 放 塞 外 , 千 蜂 百 蝶 竟 相 來 .
雖 無 絕 豔 驚 人 處 , 也 有 妖 嬈 枝 上 在 .
少 年 英 雄 有 郭 槐 , 英 眉 俊 眼 好 氣 派 .
早 知 花 開 多 美 麗 , 信 手 折 腰 把 花 摘 .
年 少 英 氣 衝 天 外 , 薑 化 馬 到 豪 傑 來 .
鮮 花 是 我 心 上 物 , 小 子 安 敢 伸 手 摘 !
郭 槐 不 肯 讓 半 分 , 薑 化 豈 容 別 人 來 .
好 漢 對 眼 分 外 紅 , 轉 燈 撕 殺 鬼 神 哀 .
鮮 花 雖 美 有 落 時 , 兩 敗 俱 傷 青 絲 白 .
古 來 萬 事 東 流 水 , 柴 盡 隻 剩 空 山 在 !
景華看畢,一時無語,然後就激動起來,說了很多,就象去年春天那次支部會一樣.他好象不是正麵對我而發,象是自己對自己說.他說一年多來,他做了許多傻事,自己並不自覺,實際上別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可是做為同學也好,朋友也好,同誌也好,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好好和他談談,勸勸他,告訴他應該怎樣去做.大家都不吱聲,卻都在背後議論,看笑話.我張景華就是出了笑話,別人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我是傻,但我心裏明明白白!
我無言以對,這次告別的交談就以此結束.第二天,景華離開了連隊,離開了北大荒,去哈爾濱東北林業學院道橋專業報到.我剛好去場部開會,同他一起到了場部.原想再送送他,可是,在開會期間,他剛好找到車,就走了.走前,我沒能再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