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二十三,扛活打工的按說都該下工了,因為我算是親戚,就得幹到過年。一天,姐夫的大哥要喝水,我給送過去。家裏都叫他大掌櫃的,他說丟了兩角錢,非說是我偷了。我沒偷,當然不承認。他是個軍隊的連長,把戰刀拿在手裏逼我承認,把我按在地下要砍我。後來還是他的女兒回來說她拿了看戲了。他踢了我兩腳就走了。
我不敢回屋裏了,趴在柴堆裏哭,凍的夠嗆,躺在馬槽子裏睡過去了,後來凍的不會動彈了。錢老二喂馬發現了我,把我抱出去,天明才緩過來。他勸我走,吃了點飯,要把我送回家。四姐的公公婆婆把我大罵一通,不準我走,還得給他們幹活。
初六,我喂馬,喂完了我跟給他家幹活的小夥子六子說,咱們玩一會去呀。六子不敢去,讓我去玩他放哨。後來我玩忘了,老太太看見,用煙袋鍋打我腦袋。我跑回去坐在馬房,老太太追過來罵,我隻好去劈柴禾,一邊劈心裏一邊罵,不料劈柴蹦起來把燈泡給打了。老太太從外麵進來就對我又打又罵,出去又把我四姐罵一頓。四姐夫出來了,老太太又讓姐夫來打我。姐夫進屋動手就打,拉著我的腿在屋子裏走,打夠了把我扔在苞米杆上不管了。我越想越憋屈,真是不想活了,爬起來找了根繩子,在房裏上吊了。正好小外甥來看我,見到我上吊了就跑出去喊人,二姐、四姐、五姐聽說都趕來了,可是她們光是哭,不敢動。還是找一個老頭把我放下來,我昏昏沉沉一上午才緩過來。
我離開了四姐的婆家,跟東家算算帳,給了我45塊錢,我買了一雙棉鞋,還剩30元,我去找二姐,把30元留給她就走了。
我繼續流浪給人打工。一個老邢家要雇人,一年60元,放豬。他家有120多頭豬,其中有頭日本豬,咬人。一天回來,老頭數完豬就罵我,說豬少了。我一查,那頭日本豬沒了,就趕緊去找,後來豬自己跑回來,卻把醬缸給拱翻了。老邢頭拿根扁擔就衝我打過來,我躲開了,心中火冒三丈,拿起放豬的鞭子一鞭打過去,把他打倒了,我就跑進林子。他追我追不上,就喊:“豬倌!我不打你,你回來吧!”
我跑了,天已經黑下來,我碰到一個認識的人,他是和哥哥一起過去在抗聯的。他們三個人一起要去種大煙。我反正也沒地方去,就想跟他們一起去,開始他不同意,後來我一勁求他,幾個人一商量就同意了。我們到了雁窩島,開地種大煙,等秋天割完了大煙,他們要往回走,我不想走了。我也沒家,沒地方去,這荒地沒人管,也沒人欺負我,挺自由的,就想繼續留在這裏。他們勸我我也不走,後來他們把糧食留下就走了。
我獨自一人留在了雁窩島,秋天時雁蛋多,野物多,還有糧食,覺得還挺舒服,可是冬天到了,大雪封山,刮起大煙泡對麵看不見,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我用種大煙的鍬鎬挖了一個坑,上麵用木頭蓋上,在裏麵住,點上火,抓個貂用刀剝皮穿。
第二年夏天,我隻見天上有很多飛機飛過,而且不是日本飛機。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隻覺得可能發生了什麼大事,我離開住了一年多的雁窩島,出來找到了一個熟人家打聽。他們告訴我:“八一五”光複啦,日本鬼子垮台啦。我找到了五姐,她見到我就哭,說跟我一起種大煙那幾個人捎信給她,告訴說我自己在雁窩島,五姐和姐夫去找了我好幾次也沒找到,五姐眼都哭壞了。五姐幫我找個地方住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