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五月二十日的傍晚,禦前的人過來傳話了:聖上招林小媛至清漪苑伴駕。
清漪苑和上林苑、茗湘苑齊名,都是皇家園林,但其中上林苑最大,清漪苑不過是建在太液池上頭、由幾處島嶼拚湊而成的湖中閣樓。
林媛略微梳洗了就被禦前內監帶了過去。
方到了清漪苑最正中的名喚弄玉小築的湖心島,還未踏進門,便聞得裏頭如圓珠落玉盤般的琵琶聲。林媛側目看一眼引路的內監,內監會意,很給麵子地告知道:“祥妃娘娘、韻貴嬪、恬良娣都在其中。”
林媛了然一笑,都湊一塊了,挺好。那個彈琵琶的技藝不俗,定是韻貴嬪了。
心裏默默歎息,楚氏姐妹自幼勤學苦練,方有今日的出人頭地,這一點還是要服氣的。
人家那可是自幼被家裏嚴苛地培養起來的。想想楚家名揚天下的家教,林媛就想笑,這和後世家長們給孩子報的滿滿當當的補習班是一個鬼樣子。
不過自己的童年貌似也是這麼過來的……社會多殘酷啊,誰又有“無憂無慮”快樂成長的資格呢?若不是她小時候整天上奧數班也就考不上北大,考不上北大就進不了DB公司的門,進不了大企業又哪來的前途……唉。
就算如今她在古代混吃混喝,也是靠著當初在公司裏翻滾了七八年練出來的手腕。
林媛在屋外靜默肅立,等著裏頭的琵琶聲停住,方才挑了簾子進屋。這裏頭在座的所有人都地位高於她,隻得垂著頭至大殿中央跪著一一行禮。
韻貴嬪的琵琶聲餘音繞梁,拓跋弘還沉浸其中,叫林媛起身的人卻是坐在右側貴妃榻上、身著絳紅縷金彩暈錦華服的祥妃:“多日不見小媛,今兒看你倒是清減了。身子是自己的,可萬萬要好生看顧。”
林媛一到夏天就吃得少,本沒什麼,但落在有心人眼裏就成了“思君愁腸”的可憐相。她壓下心中不悅,也不和祥妃逞口舌,隻簡單地道:“謝祥妃娘娘關懷。”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祥妃的眉頭幾不可聞地一擰。
祥妃今日的話有點多,拓跋弘聽著她和林媛打太極,方把眼睛從韻貴嬪身上轉回來,看向林媛道:“你來了?”
一句家常的問話,襯著拓跋弘那張棱角分明的麵容上溫和的笑意,頗令女子沉醉。林媛對此回報以明媚的莞爾一笑,道:“說起來還要謝皇上的恩典,在這麼可巧的時候傳召嬪妾過來。皇上這裏好熱鬧,嬪妾恰恰在外間聞見韻姐姐的琴聲,不忍進來叨擾,一直站著聽完了整曲。此時腦子裏還回不過神來,方知餘音繞梁的妙處。”
拓跋弘看著她麵上的笑意,也不由心思微動,這個女子真的很聰明。她在自己麵前從來都是最完美的樣子,無論背後有多麼大的辛酸苦楚。
她的出身那麼低微,卻能哄著自己一再地給她恩寵,又能在這恩寵之下平安無事地活到現在。拓跋弘自問從不曾給她任何的關照,但這個美麗如鳳仙花的女子卻長著雜草的根,白良娣、祥妃、楚氏,多少人都不喜歡她,卻隻能無可奈何地任由她活著爭寵。她哄男人的本事高,哄女人的本事怕是更高吧。
這樣優秀的女人,或許應該發揮更大的用處……算了,且看看她能不能走到那一步吧。
拓跋弘一壁想著,一壁撫掌微笑:“媛兒,過來朕身邊坐吧。”
林媛在宮女搬來的小杌子上坐下了,那位置恰好在皇帝的左膝邊上。祥妃是和皇帝並肩坐在軟榻上,韻貴嬪正抱著琵琶坐在大殿正中的紅木椅子,恬良娣因位份不高坐了邊角,而林媛的位分卻是連恬良娣都不如的……屋子裏的三個女人瞧著林媛毫不推辭地走上前去落座的模樣,麵上皆有些不好看。
林媛的確沒想要推辭,皇上那話一開口自己就遭了恨意了,無論坐不坐都一樣。
或許是許久沒見麵了,拓跋弘很不老實地伸手撫一撫林媛的朝雲近香髻,笑道:“方才韻貴嬪一曲《春江花月夜》,甚得朕心,不想連媛兒都對此讚不絕口。”說著又朝韻貴嬪笑著誇讚:“華歆不愧為大秦的琵琶國手。”
皇帝心情好的時候,誇起人來能把你捧到天上去,這話說得仿若整個大秦除了一個韻貴嬪,其餘的琴師樂師都若無物了。韻貴嬪楚華歆聽著滿麵笑意盈盈,嬌笑一聲道:“皇上又取笑臣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