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這一天的心情是幾年下來最好的。祭天忙到大半夜,他還激動興奮地睡不著覺,把一個皇後兩個妃子外加幾個心腹臣子都召集到金帳裏,開晚宴慶祝勝利。
然而這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
林媛本來就在想,穆武王雖然解決了,但可憐的皇長子卻在混亂中被弄丟了,拓跋弘怎可能高興地起來?然而等林媛進了帳子坐到席位上的時候,往前一看,拓跋弘右手邊的位子上赫然坐著一個六七歲的小毛頭,小毛頭的右側就是長著一張容長臉兒、笑容溫和的沈昭媛。
林媛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年幼的趙王和沈雲容的神色都還算好,是有些消瘦,但身上沒有傷痕,應該是沒受什麼苦吧。
隻是蕭皇後的臉孔不受控製地開始扭曲。
拓跋弘笑著向大家解釋道:“前幾日北宮動亂,佞臣反賊們竟然劫持了朕的長子……好在趙王平安歸來,朕心甚慰……”
皇帝甫一說完,右丞相連忙站起身來恭喜趙王平安無事,翰林院的徐大學士站起來痛罵已經被處死的穆武王,金帳裏熱鬧非凡。得,可憐的穆武王謀反不成身敗名裂,現在又多了一條挾持皇子的罪過。
竟然還有個臣子站出來向皇帝建議,庶人拓跋弨(就是原來的穆武王)罪大惡極,連年幼的趙王都要謀害,幹脆扒出來鞭屍吧。
當然,皇帝義正言辭地反駁了他:“拓跋弨好歹是聖祖的血脈,豈能受辱?朕又不是那等狠辣無情的暴君。”
“皇上真乃明君呀!寬厚仁慈……”底下很配合地響起一大片奉承話。
那個提建議的臣子又道:“皇上仁厚,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悖逆庶人的罪過這樣大,豈能一死抵償?趙王殿下又是金玉之尊,這一遭差點被害了性命,怎能輕易饒過凶手呢!以微臣之見,這謀反、謀害趙王的兩樣大罪,該當株連呀!”
“恩,這話倒不錯。”拓跋弘點點頭:“那麼就傳旨,把拓跋弨的子孫妻女逐出皇族,男丁賜毒酒,女眷入奴籍。”
底下人聽得一愣一愣的。皇帝三言兩語,就把穆武王府上上下下血洗了一遍,還要被人稱頌“寬厚”……穆武王府可真夠慘啊!
皇室之爭,向來如此。今日在座的都是皇帝的近臣心腹,如林媛一般知情的人不在少數,知道趙王的失蹤和拓跋弨沒啥關係,但皇上想多扣幾個罪名那還不容易麼。
“嬪妾恭賀皇上平叛之喜,恭賀趙王平安之喜。”喜氣彌漫的慶功宴上,林媛舉杯上前,笑盈盈地向皇帝敬酒。
她的眼角瞥過蕭皇後慘白的臉色。
天知道蕭皇後這時候有多崩潰。不是因為趙王和沈雲容回來了,而是因為他們是被皇帝找回來的……趙王走丟的理由還被扣在了悖逆庶人頭上!
本來定下這個計策就是兵行險招,在皇帝的獨子身上打主意,多大的罪過,一個弄不好把她這後位廢了都有可能。不過蕭皇後也沒打算一次性成功,她就是賭一把,在穆武王謀反的混亂裏渾水摸魚,即便最後趙王僥幸逃脫,那麼亂的場麵她也有無數的退路,隨便推到亂軍頭上甚至說趙王自己走丟了都挺有說服力的。再加上皇帝忙於應對戰亂,分了心思,比以前好對付了多少倍,蕭皇後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眼下的情況徹底超出了她的掌控,皇帝親自把趙王找回來了,那麼皇帝是怎麼找到的呢?又知道了多少內情?會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蕭皇後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沒怕過誰,殺人放火,砍頭的大罪都做過多少次了。唯獨對上拓跋弘,她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她一雙微微泛白的指骨握著的金樽,抬頭看去,隻覺得眼前的慧貴儀都有點重影了。她低頭按著太陽穴,強迫自己不要露出馬腳。
一旁沈昭媛的眼睛卻是定在皇後身上許久了的。她頭一偏,很是溫和地對皇後道:“這幾日皇長子出了事,皇後娘娘操勞得很,如今看著都有些憔悴了呢。”
皇後沒有心思應付沈氏的冷嘲熱諷。幾月前她用“一寸思”謀害祥妃、嫁禍沈雲容不成,如今謀殺趙王又失敗了。她越來越擔心自己會被皇帝查出來——或者已經查出來了!至少一寸思的事皇帝肯定有所懷疑,趙王的事,怕是也漏了。
皇後現在是提心吊膽,又憤懣不甘。
沈昭媛說罷,溫婉笑意中透出的一抹銳利如刀的目色又掃到了林媛身上:“聽說慧貴儀也在亂軍中走失了,和我們是同病相憐。慧貴儀,你可好?”
同病相憐……林媛咬著這個詞。
沈雲容一直在拉攏她,特別是現在!
林媛的雙手慢慢攥緊,對於皇後這種拿她當炮灰的人,她絕不想放過。雖然她對沈雲容也沒什麼好感,但如果可以的話,倒是能趁現在聯手把皇後拉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