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怒火乍起,扭頭看過去,便見說話的人是馮莊姬,祥妃馭下麟趾宮的人。她心頭惱恨,自己在宮中披荊斬棘終於得到今日的地位,卻一著不慎被皇後算計,如今連一個失寵的馮莊姬都膽敢欺辱她了。
旁的宮妃們多是冷眼旁觀或麵露嘲諷,她們早就看不慣林媛一步登天成為與祥妃相提並論的寵妃,卻不料上天如此公平,那一箭沒能射死她,她自個兒卻莫名其妙卷入了巫蠱之案中。往後,這慧婕妤就算不會進冷宮,也再別想得寵得勢了。
林媛強壓怒火,左手緊緊攥在木扶手上,冷眼瞧著這群人麵獸心的可惡女人。皇後看她麵色不好,心裏自是得意,笑著吩咐慧慈道:“師太這一次準備周全,想來那妖怪是必死無疑了。還請師太盡管行法事,不必忌諱宮中規矩了。”
慧慈點一點頭,伸手在青玉案上的白瓷瓶中抽了一隻楊枝,對身後幾位女尼微一擺手,便聽鼓樂聲大作,吟唱佛經的聲音如波濤洶湧而至。
佛樂聲色恢弘,眾人聽著都心中凜然,想不到這法事做起來也是無比震撼人心,那吟唱的人至少有上千,才會產生重重疊疊的回音。林媛知道這是慧慈領了明覺寺的所有僧侶入宮誦經了,和尚們不得出入後宮內廷,便隻能在外宮牆處打坐等待,一聽到宮內傳來的鼓聲便知法事開始,齊聲吟誦起來。
而此時,慧慈卻突地將楊枝蘸了瓶中水,朝宮中揮灑。眾女尼們不知何時手中都拿了一遝厚厚的黃色紙張,在慧慈灑水的同時,她們高高揚起手,無數符紙揮灑在空中,紛紛揚揚如飄零的雪片。
黃色符紙飄散空中的瞬間,林媛的麵色猛然驚怒,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而她身旁的宮女更是抑製不住地尖叫起來。那是年紀尚小的初桃,她驚得麵容都扭曲了,撲通一聲就跪下來高呼道:“不可以,不可以啊!鎮鬼符怎麼可以灑在鏡月閣裏,我們小主不是鬼,不要再灑了啊……”
佛樂升騰之中,初桃的哭喊聲尤為淒厲。皇後眉頭微蹙,立即有內監上前架住初桃,堵了嘴巴拖下去。鏡月閣旁的宮人們都焦急恐懼,林媛則擺一擺手,壓下眾人道:“都不必慌亂,隻看著慧慈大師做法事即可。咱們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自有天注定,心中坦蕩何懼鬼神,旁人再如何汙蔑也是徒勞。”
林媛說著,起身行至正中青玉案的案前,目色凜冽地與慧慈對視,口中則微笑道:“師太真是神通廣大,這法術我們都看得眼花繚亂,想來那真凶在師太威懾之下定能伏法了啊。”
林媛孤身挺立,漫天黃紙都落於她的肩頭,許多紙張上還帶著未燃盡的火焰,火星子將她的外裳都燒破,她卻動也不動。旁側眾妃早被這浩大而詭異的法術嚇住,再看林媛竟毫不忌諱鬼神,皆是滿麵驚愕。
“貴主所言不錯。”慧慈聲色平緩,亦緊緊盯著林媛的麵孔。突然間,她伸手從前襟出摸出一道紫色符紙,手一抬,將其往前貼去。慧慈明明身材臃腫,所有動作卻皆在一瞬間完成,快地令人眼花。等林媛反應過來,自己的胸前已經掛著一塊黑黢黢如鬼魅般的符紙。
膽小的宮妃們立即驚呼出聲,馮莊姬更是不顧儀顏地高喊了一聲“林氏就是妖魔!快,快離她遠點……”
眾人並不通曉佛理,卻也知道,符紙一類的道具都是鎮壓鬼怪所用,而紫色,更是對付僵屍常用的。符咒本是道家常用,但在佛家,萬字符多做擺設,做法具則是輕易不會動用的。
站在眾人麵前的林媛,伸手輕輕扯了一下那符紙的邊角,並未撕下來。
那上頭畫著密密麻麻的梵語萬字,筆畫彎曲如爬蛇。林媛看著有點想笑,真不知這麼個東西是怎麼唬住眼前一大群貴婦的。
她朝慧慈笑道:“師太,恕本妃駑鈍,這東西是做什麼的呢,為何要貼在身上?”
慧慈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反倒無言以對。她本以為宮中女子嬌弱又篤信鬼神,隻要稍稍弄些噱頭就會嚇得半死,無奈眼前這人膚淺無知,對佛學更是一竅不通,麵對鎮山萬字咒竟也不知道怕。
身後有女尼解釋道:“這位貴主身上染了邪氣,故而用符咒鎮壓。”此時旁的女尼們正雙手捧上一個紅綢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青玉案正中的香爐頂上。而那口碩大的銅鼎之下也被加一大捧幹柴點燃,鼎裏頭燒著黑紅色的水,不知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