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殿試(4)(1 / 2)

“父皇,是兒臣唐突了。”拓跋琪開始解釋起來:“征戰沒有錯,但仁義也沒有錯。父皇,戰爭會使很多人丟掉性命,但若是沒有戰爭,就沒有今日的大秦,也沒有明日更加強盛的大秦,所以兒臣懂得戰爭的必要……而且,若是一味奉行仁義,就成了軟弱仁慈的南唐後主,也不見得可取。兒臣的想法是,在征戰的同時使用仁義,結果會更好。”

拓跋弘神色漸漸變得平靜。他招手,無言地吩咐內侍將國璽和聖諭的絲帛端過來,對六皇子道:“說下去。”

“仁義隻能贏得人心,想要得到國土和城池,還得依靠征戰,這些兒臣都是明白的。”六皇子開始輕鬆起來:“父皇,如今征戰耗費巨額,百姓賦稅年年攀高,苦不堪言。兒臣以為,為了避免激起民憤,父皇可下旨暫緩交戰、休養生息,等國內安康了之後再征戰也不遲。而且,咱們可以允許匈奴人、夏國人、高麗人這些番邦,和漢人通婚,也不必蔑稱他們為蠻人。所有攻占下來的城池,可以讓裏頭的百姓入咱們漢人的‘庶籍’,一視同仁,而不是將他們當做奴隸或者命令他們繳納更重的賦稅。匈奴地處嚴寒,正是因為百姓們吃不飽,他們才來攻打秦國。父皇可以頒旨在戰線邊境施粥,慫恿匈奴的百姓歸降秦國。諸如此類做法,日子久了,匈奴和夏國的百姓們都會感念父皇的天恩,豈不是不戰而屈人之兵麼?”

說到最後,拓跋琪撓了撓腦袋,有些臉紅地道:“兒臣原本不想、也不敢說這些的。但因為必須要說出和三位皇兄不同的見解,兒臣才出此下策。”

拓跋弘一言不發。少頃,他親手在那封聖諭上加蓋了璽印,命禮部宣讀聖旨,自己則轉身拂袖離去。

乾武十三年四月二十六日,六皇子被立為東宮。

儲君之爭塵埃落定後,前朝竟是沒有設想之中的激烈反對。五皇子黨羽也漸漸消弭,不敢出聲。

因為——如今朝中,與立儲同等重要的還有一事,那就是西北戰事。

為了戰事分為兩派、爭執不下的朝臣,絲毫不比為了儲位相爭的人少。

拓跋琪所言的“仁義”,當然對了那些主和派的胃口。不過他並不完全否決征戰,提議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又沒有侵犯主戰派的利益。

且主戰派們聽了六皇子的提議,都深覺有理。好些將領都準備聽從他的那些提議,通過善待敵國的百姓來促使他們投降。

如此大半的朝臣都開始認可六皇子的東宮之位。尚且有人仍固執地支持五皇子,在聖旨頒下後寫了折子上奏建章宮,卻都被拓跋弘打了回來。

朝堂之上,拓跋弘駁斥了所有上書奏請他重新考慮東宮人選的折子,十分堅定地站在六皇子這一邊。然而回了後宮,他心裏又深感不愉,幾日不曾召見六皇子,更不肯去玉照宮中探望林媛。

六皇子絕頂聰明,他殿試上頭說出來的那些話,絕不是一個四歲小屁孩應有的。五皇子雖然刻苦用功、學有所成,和六皇子比起來卻是拍馬難及。這一點皇帝很清楚。

六皇子的出色讓他感到震驚。珠玉在前,他絕不會退而求其次選擇才華遜色的五皇子。

然而不得不承認,六皇子與他政見不同。

若是六皇子繼承皇位,他必定不會按照自己的老路去構築這個帝國。他會有新的設想,秦國將來的樣子,會和自己原本的理想完全不同。

拓跋弘因此覺得很苦惱。他非常不喜歡聽到反駁的聲音,更不願意看到秦國的將來和他的願景背離。暫緩征戰、休養生息?不,他要得到的是這個天下。征戰絕不可以停止!

於是大半個月下來他都留宿在長信宮,和上官璃二人舉案齊眉,不問東宮事。直到五月十五日,上官皇後的千秋節,諸皇妃皇子紛紛列席,他方才見到了六皇子——如今的太子。

太子服製和諸位皇子都不同,胸前繡四爪蛟龍,座次也排在上首,那是緊挨著皇帝的右側席位。上官皇後的生辰辦得聲勢浩大,席間拓跋弘都在陪伴皇後,兩人言笑晏晏,倒是不曾注意旁人。最終筵席散去時,拓跋弘微醉,招手喚來太子道:“太子,陪父皇去玉照宮看你母妃吧。”

眾人的神色各異,更有膽大者朝上官皇後竊笑出聲。皇後端坐無言。

拓跋弘還是與太子一同去了玉照宮。與心中的擔憂不同,林媛著了一身玫瑰紫錦繡羅裙,唇上抿了胭脂,靜靜地坐在妝台前凝視著進門的皇帝。

“媛兒!”拓跋弘有些驚訝:“最近怎麼樣?你的身子好些了麼……”

“臣妾很好。”林媛的聲色是喑啞的,眼睛裏的水也早就幹了:“今日不是皇後娘娘的千秋節麼?臣妾本想去的……”

隨後劇烈的幹咳起來。

拓跋弘連忙奔過去,拍著她的脊背順氣:“今日為何要起身梳妝呢?禦醫說過,你這毒,不好用胭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