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海雲蓮
當然,安竹焉說的並不是笑話。
眼下也並非說笑話的時候。
夜青必須盡快恢複以承擔代樓主的責任,這不是笑話。
南吳聯合燕國蠢蠢欲動也不是笑話。
鏡往樓要幫助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更不是笑話。
戰場最能表現誰更適合繼承將來的皇位。
曙光浮動,天空曠遠,不問昨夜幾人愁。
無論去到多遠多危險的地方執行多麼艱難的任務,夜鶯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感到背後陣陣涼意。
因為葉小樓從來沒有一臥不起,從來沒有讓他覺得整個鏡往樓都籠罩著一片昏暗。以往的任何時候,他都清楚隻要回到簾幕之內,隻要想到棲霞山上靜謐的黃昏,想到鏡往樓的雲水清山,一切的困難都變得不難麼難以應付。
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在他的心裏鏡往樓是家。
他是個孤兒,孤兒總是渴望依賴,渴望像一棵樹,生了根再也不要離開。曾經夜鶯以為自己一輩子會留在尚武門,但是後來他才知道,尚武門不是他的家,和他一樣無父無母的孤兒,尚武門有兩千多個,雖然他一直很努力,吃苦耐勞,不多說一句話,不多吃一口飯。
可是那個女人的出現還是差點將他毀了。掐滅一個孤兒的一生就和掐滅一截桃枝一樣簡單。
放進火盆裏,竄上一根火苗,哪怕一顆很小的火花,也能將它燃燒成灰。
差一點,他就成了隨風飄散的灰塵。
剛來鏡往樓的時候,夜鶯也是不言不語,他有兩年時間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話。葉小樓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不說話,任何時候都由蜂鳥傳遞消息。直到有一天,葉小樓突然想到與他寫信,兩人竟然來來回回寫了半年的書信。
信的內容有時候隻有寥寥數語,最少的時候隻有一個字。那個字的筆跡從來沒有變過,夜鶯熟悉它的每一寸力道,每一下起落。
——殺。
殺人,是鏡往樓的買賣之一,一般由他和夜青執行。夜青殺人從來不問原因也不問殺的人是誰。
他有著殺手特有的冷酷,又有著殺手及時行樂的天性。
殺人前或者殺人後他都會在柳巷喝花酒,瑤君釀價格不菲,但老板好像從來都不收夜青的錢。
據說他的美貌不僅能讓靠身體賺錢的女子自願投懷送抱,還能招攬男子上門,隻為看他一眼。
他殺人的時候從不眨眼,尋歡作樂的時候從無收斂。
生時不過百,常懷千歲憂。夜青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擔憂,他的心和遠方的水,碧藍的海一樣清。
哪怕手上沾滿孩童的血,他的眼睛也是清澈、無辜和天真的。
夜鶯不同,夜鶯也喝酒,但是幾年後的一天,他再也不喝酒了,因為他相信自己殺的人都該死,他確定自己從不濫殺無辜,從未錯殺一個好人。
他悄悄調查了所有鏡往樓要殺的人,最後他相信這些人都應當失去他們的生命,本是天意借人手而為,他不過是替天行道。
他不是製裁者,但卻可以是執行者。好比行刑的劊子手,總有人要做這樣的事。這件事本身不分對錯。
自那天以後葉小樓才開始和他說話,他才第一次聽到葉小樓說話的聲音。他說話的時候整個棲霞山都在靜靜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