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中。
十三歲的少年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掉漆的房頂。
片刻後,他直起腰,坐了起來,又打量起空氣裏飛舞的灰塵。
這裏是他熟悉的“家”,也是最不願意麵對的地方,每個孩子隻要懂事,都希望出去。
無論是被領養,還是成年,隻要出去就好。
而他總是孤僻得蜷縮在角落裏,默默地觀察著其他人。
他發現自己是那麼的怯弱,連出去的勇氣都沒有。
生怕萬一在新的家庭遭到虐待,又怕將來在社會沒有立足之地。
到時候,連僅有的福利都沒有了。
不過午夜夢回之際,他也是想出去的。
最好那些孩子,能像曾經看到的雜技表演一樣,在自己的控製下,出去見一見世界是什麼樣的。
“我好羨慕傀儡師,有那些可以控製木偶的絲線……”
這是他的口頭禪,一個自言自語的口頭禪。
終究隻是妄想。
隻是今天醒來,一切都似乎有了變化,世界的色彩變得豐富起來,不再是灰色一片。
他緩緩走到門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推開,看著太陽照耀的院子,走了出去。
好像……
也不難。
……
沙縣小吃。
老板兼廚子兼夥計,一邊掂著勺子,熟練地做著黃燜雞米飯,一邊斜眼看向吊在牆角頂上的老式電視機。
他三圍統一,圓滾滾的身子,肉嘟嘟的圓臉,再加上穿著黑白相間的衣服,像個憨態可掬的大熊貓。
正帶著笑容,看著裏麵的節目,耳朵一痛,被一隻手輕輕擰住:“你現在都敢偷拿錢了,暖水瓶長胖了——膽挺肥啊!”
老板雙手擺動,趕忙討饒:“誒誒誒,老婆,老婆,聽我解釋!”
老板娘惡狠狠地道:“錢呢?我告訴你,你不解釋清楚錢的去處,我保證讓你成為澆了有機肥的蔬菜——屎到淋頭!”
老板從手機裏調出感謝信:“那些錢捐給災區了,沒走紅十字,找了個放心的組織。”
老板娘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哎呦喂,你心腸什麼時候這麼好啦?”
老板苦笑:“我以前想著大富大貴,出人頭地,做一番大事業,什麼黑心錢都想賺,但前個兒突然想通了,隻要有你,咱們不分開,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就比什麼都好啦……”
老板娘臉色柔和下來,摟住他的胳膊:“那成,這錢花的沒毛病,我支持!”
不過下一刻,她又抬起頭,凶巴巴地道:“但下回你要跟我商量,如果再這樣自作主張,我還是饒不了你!”
“好好好,老婆放心!”
夫妻兩個正在秀恩愛,外麵傳來客人不耐煩的聲音:“老板,來份黃燜雞,多澆點鹵!”
老板眯起眼睛,露出真誠的笑容:
“好嘞!稍等!”
……
傳銷窩點。
一個麵如滿月,五官忠厚,留著平頭,氣質很和善的男人,怔怔地站在窗口前。
以他的長相,如果披上一層僧袍,去扮演得道高僧,都不用化妝。
可惜這副好皮囊,卻用來騙取別人的信任,發展下線。
“兄弟姐妹們!大哥大嫂們!”
“我們傳達的,是席卷全球的創富模式,顛覆傳統的理財方案,震撼業界的財富密碼!”
“這是一所沒有圍牆的大學,一個打造千萬乃至億萬富翁的搖籃,正吸引著成千上萬的有誌之士!”
身後傳來了聲調各異,卻氣勢整齊的聲音,哪怕刻意壓低了嗓門,也能聽出裏麵的狂熱。
他轉過身來,看著那群人。
身材要麼很瘦,要麼肥胖,發型都很簡單,男的平頭,女的化妝較少,卻刻意收拾得很幹淨,體現出一種樸實的感覺。
畢竟現在的人,不好騙了。
這是他一心發展的事業,但此次見了,卻生出一股濃濃的抵觸。
可惜心可以向善,過往的罪惡卻不會無條件消失。
突然間,幾個幹瘦的人竄了進來,急急低呼道:“大蓋帽來了,快快快!”
大蓋帽是這邊對警察的老稱呼,很有年頭感,其他人聽了立刻變色:“他媽的,怎麼又被端了,現在傳銷都是夕陽行業了,去抓電信詐騙不好嗎?還來為難我們……”
“趕緊走啊!逼逼賴賴什麼!”
一群骨幹熟練地從院子後門閃出,快步往不遠處人多的菜市場裏麵鑽,可沒走幾步,就見兩側有警察包抄了過來。
眼見著財富密碼們要被一網打盡,富態男反應最快,身子一閃,就鑽入了一條小巷,撒腿狂奔。
“站住!”“站住!”
不多時,後麵就傳來了警察同誌誠懇強烈的挽留,但這反倒激勵了富態男的闖勁。
他左拐右繞,仗著對地形的熟悉,與後方的腳步聲逐漸拉開,最後來到了一處臭氣熏天的地方。
他目光一掃,發現那邊正在疏通下水管道,工人們暫時去休息了,隻留下打開的蓋子,被隨便地圍了起來。
實際上不圍,也沒有人過去,但這對於他來說,無疑是擺脫抓捕的希望之光。
“要跳嗎?”
富態男卻遲疑了,不是害怕金水四濺,也不是怕臭惡心,而是不願意繼續這樣東躲西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