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明燭晃動著火光,月色悄然鑽進窗,同紅光融為一體,映在他的臉上。裏屋熟睡的嬰孩傳出哭聲,他不為所動,隻是呆呆地望著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他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冰涼的觸感將他拉回現實。

“卜先生,這是我等首次使用屍蟲起死回生...”紅木椅上坐著的紫袍老者開口說道。

“嗯...”他無暇顧及老者陸陸續續說了些什麼,將早已裹好的一大包金元寶扔在桌上,趕走了來人。

她的臉龐,她的纖手,宛如生前,他為她沐浴更衣,換上最華麗的錦袍,她盯著他,呆滯的眼中滑出一滴淚珠,她張開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將她拉進屋中,指向床上的嬰兒,嬰兒咧著嘴哭,他呆呆地笑,她的表情僵在臉上。

“卜先生,複生者隻會保存一部分記憶...”

他將銀兩塞入最後一個雜役手中,看著他走出院門的背影,他大笑起來,自喪事過後他從未如此舉動,他將院門緊閉,隔開街坊鄰裏的問寒問暖,他覺得自己建了一個小桃園。

她不能說話,她不知道他是誰,但她認得他。

她愛他,在麵對他的時候會流淚,看見那個小小的生命,她也會流淚,從第一次再見開始。

為什麼,是再見呢?她不知道。

她會伸出冰冷的手,感受他胸膛的火熱,他抱起小嬰兒,指著她說:“叫娘!”

嬰兒的哭聲在屋中回蕩,她的手凍在空中。

“卜先生,活屍主陰,恐會對陽光感到不適...”

她躲在屋角,若受驚的野獸,他慌忙用布遮住窗子,眼睛瞟向了裏屋的堀室。

地下陰暗潮濕,卻讓她感到舒適,她坐在堀室中唯一的木椅上,回過神時,眼前已是滿堂華麗,皆是她喜歡的風格,他笑了,他要讓這裏變得最好。

時間總是不知不覺過去,他做了個隻有自己知道的暗門,夜幕降臨,他便會敲敲木牆,她會從裏麵走出,用冰冷的指尖觸碰他的肌膚。

她會化妝了,幾個月來一直是他用拙劣的手法為她畫眉,她慢慢學到,同樣的拙劣。

嬰兒在裏屋熟睡,他們對坐在圓木桌前,他總是傾出一整天的瑣事,她會用手勢回應,僵硬的臉上偶爾咧出難看的笑,在他眼中好似天仙。

紅燭慢搖,月色靜好。

“卜先生,活屍隨時都有失控的可能,請務必小心...”

鮮血染紅了他整隻衣袖,在她開出美麗而詭異的花,她依舊穿著昨日的衣裳,唇色如紙,眉間去了筆痕,他被抵在堀室的牆壁上,閉眼忍受著肌膚的撕裂,她顫抖著鬆開嘴,一滴淚融散了麵頰的紅花。

家很空很大,院子卻又很小,他拆去兩邊多餘的房屋,大片的映山紅在院牆的包裹中盛開,高大的楊樹靜靜立在角落,晚風很涼,他拉著她坐在石凳上,樹的陰影籠罩著,月光如水,在周圍的青磚上散開。

嬰孩不再哭泣,在第一聲“爹”的六個月後。

“娘。”

她睜大眼睛,嗓中發出嘶啞的氣息聲,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於紅帳中將她擁住。

他是個商人,白日總是忙於生意,她會在地下靜靜等待,顫巍巍地畫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