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鍾離乾掛斷電話之後,才發現烏恩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易先生,定了明天一早的機票,還是我跟……”烏恩的話還沒說話,鍾離乾就站起了身搖了搖手,“不用了,我一個人回去就好,免得惹人眼目,更何況這邊也不能沒人看管著。”
烏恩見到這個自稱為易柏尚的人的時候,才隻有九歲,那時候自己還隻是個跟著聾啞的爺爺撿著垃圾的小女孩。出生之後,她就被父母遺棄在垃圾站旁邊的大樹下,放著繈褓的籃子也是破爛不堪,拾荒的爺爺經過時一腳踹開擋在路上的籃子,才發現跟著爛布條一起翻在地上的嬰兒。
爺爺不會寫字,不會說話,也不懂手語。在烏恩看來,他就像是一根會走路會呼吸的木頭。他很喜歡笑,直到病危躺在幾塊木板拚湊出來的床上的時候,他都還在笑著,用滿是泥垢的手緊緊地握住烏恩。
他張合著嘴巴,卻始終都是一個形狀,烏恩卻能感覺到,他說了什麼。
“你會沒事的,我照顧不好自己,你不能走,我可以找到人幫我們的。”衝到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的時候,自己卻也像啞了一般,麵對這些從身邊匆匆走過的人,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天色漸漸暗了,街上的人也愈漸少了,烏恩憋了好久的眼淚也猶如突然被斬斷了緊繃的弦,不能控製地往外滴落。
“餓著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頭頂,隨之而來的還有半塊酥餅。看著酥餅,烏恩更是難以抑製住眼眶中的淚水。
“女孩子天晚了還是別在外麵待著了,吃了這個趕快回去吧。”他把餅又往女孩的麵前推得更近了一些。
烏恩使勁地搖著腦袋,“我不要餅,我不餓,救救我爺爺好不好,他們都走得好快,可是爺爺老了,不會說話也走不動了。”烏恩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褲腳,他是今天第一個在自己麵前停下腳步的一個人。
看著麵前的女孩,鍾離乾不禁想起了還在遠方的那個小女孩,自己從崖邊跳下去的時候,艮兒該是怎樣的難過,但她那時候還小,隻要時間久了就會忘了自己吧。
貳
有相聚,就一定會有離別,為什麼就不能笑著相聚又笑著離別呢?
“你爺爺在哪?”鍾離乾拉起了坐在地上的女孩,把餅塞到了她手上,這餅,是他今日的晚餐,剛剛吃到一半。
烏恩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激動地一直握著顫,又很快轉身,“我帶你去,我帶你去。”鍾離乾沒想到,這個這麼瘦弱的女孩子居然能跑這麼快,繞過了不知道多少條彎彎拐拐的巷子,才走到了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臭味的棚子前。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鍾離乾忍不住測過了頭,自己這一年來確實吃過不少苦頭,也住過二三十人人誰隻有十幾米的大通鋪,但是麵前這樣的景象,卻的確是第一次見到。
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防水布已經破了好幾個洞,上麵的積水也長出了星星點點的青苔。鍾離乾跨過了橫在屋子中間的一大袋瓶瓶罐罐之後,才到了女孩口中所說的爺爺麵前,老人像是睡得很熟,嘴上也還揚著淺淺地笑,仿佛正在做一個幸福的夢。
“你爺爺,已經去他夢中的地方了。”鍾離乾一眼就看出,麵前的這個老人,已經平靜地離開了人世,鍾離乾正準備轉身離開,女孩從身後衝到了床邊,途中被屋子裏放的鐵絲絆了一跤,肩膀撞上了一邊隻有三個腳的方形櫃子。
這一撞卻絲毫沒有減慢女孩子的速度,她趴在床前,伸手去輕輕摸著老人的耳朵,又將嘴巴緩緩靠近了他的耳朵,“回來,回來好不好,我找到人來了,你睜開眼睛,我沒騙你,爺爺,你能聽到的對不對?”她說的很小聲,斷斷續續地傳入鍾離乾的耳朵。
艮兒,會不會也在等著自己回去?
麵前的女孩在老人耳邊說了很久,哭了很久,知道最後隻剩下了鼻息聲,鍾離乾一直站在一邊,想上前卻又不敢上前。
如果自己的艮兒也是這樣子生活,那自己的離開真的值得嗎?
叁
女孩睡熟的時候,鍾離乾才將她一把抱起放到了一邊的小木板床上,幾件厚衣服疊成的枕頭邊,還有一個縫著扣子眼睛的小棕熊。
針腳很是淩亂,毫無美感可言,但是放在這個熟睡的女孩身邊,卻又覺得出奇的溫暖。
女孩睡醒的時候,鍾離乾已經把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烏恩揉著惺忪的眼睛,才發現剛剛還穿著一身補洞衣服一身汙泥的爺爺,現在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黑色壽服。
“讓你爺爺不帶一絲牽掛的離開吧,像他一直笑著的那樣。”鍾離乾遞給烏恩一束野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