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依舊是來自各種異類的嘈雜,吵鬧著不停。
寧裴山續完茶水,端著茶盞放在書桌上。
他將桌上已經幹掉墨跡的畫紙微微卷起,拴上綢繩,放入桌旁的畫筐裏。
就這麼一個簡單而隨意的動作後,寧裴山停了下來。
一絲不同尋常的悸動劃過心底!
這莫名而起的感覺,讓他的心中隱隱不安!
寧裴山再次來到露台,眺望著遠處。
夜已經深了,而現在是百鬼夜行的時候。風中是各種魔物的聒噪之聲,而方才他感到的不安並不是這些聲音。
那是一股氣息,異常的熟悉!
這是與自己極為交好的人的氣息,聖水寺主持葉大師的氣息!
可是這氣息極為詭異,同一人,卻身處不同的方向。
一股在聖水寺裏,該是葉持坤本人。而相同的另一股,卻極為微弱,正一點點被魔物所吞噬!
寧裴山微微閉眼,神識搜尋而入。
一個女人落入他的視野裏。
女人氣息很薄,八字極輕。被眼前的陰厲嚇的臉色煞白。
紅衣的陰厲,大約有了幾十年的功力。這東西尋常人是看不見的,被沾染上,隻會在毫無知覺中被它吸食掉氣運,以致陽氣虧損,損陰折命等侵害。
這棟鬼樓陰鬱之氣極盛,就算是尋常人也能感覺到不安,遠離此地。
女人明明能看見鬼,還肆無忌憚的入了鬼樓,在鬼樓中亂跑,真是自尋死路。
這個世道枉死的人何其多,這種作死的,就更不再少數。
寧裴山可沒有這個心思管這些,有些人的命或許早已注定。寧裴山早已不插手塵世的事,就算他救了這個女人。女人也躲不過下一次。
女人的八字極輕,命魂薄的可怕,這種體魄按理說是壓根養不大的。
更別說,這個女人身體裏,還缺了一魄!
本不該有這種事情發生的。少了魄的人,神智都會有一定影響,可這女人,能跑能跳,能追能逃,並沒有什麼影響。
若說真有什麼不同,那便是她不該看見鬼。
八字輕的人,並不是說一定能見鬼,隻能說他的魂魄附體不實,容易受到鬼魂諸妖引誘而魂魄離體,成為食物。
瞧見陰物的,隻有機緣開了天眼的人,才能清晰看見邪煞們的完整形態,而眼前這個女人,分明看的清楚,甚至能夠實體接觸!
大概這事發生過不少次,以致她拴了條紅繩用來辟邪。
女人手腕上那條紅繩編製的手法很獨特,九眼不滅長壽金剛結的編法,卻不是五色。
讓寧裴山倍感熟悉的便是這條紅繩,這是聖水寺裏那位老家夥的手筆。
女人很聰明,她咬破食指用了指尖,那一點純陽之血來加強紅繩上的法力。
這東西應該是她從聖水寺裏求來的。
看,女鬼退散了。可惜並沒有完全鎮壓。血的味道,讓陰厲更加饑渴。
或許還要加一些聰明反被聰明誤,女人的陽氣本就比男子來的弱些,更別說還是她這個體魄的身體。
這血液的味道,估計跟滴進鯊魚池子裏差不多效用吧。
寧裴山緩緩睜開眼,袖手旁觀的倚著露台的風門。念頭從心底滑過卻又極快的打消了。
有句話說的不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自己不是神,管不了所有人的因果。
回手寧裴山關上了風門,回到書桌前,隨手拿起一本手邊的書隨意的翻著。
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這書他看過一次,大約活的久了點,裏麵的東西會有一些共鳴,但是同樣的,也有不理解的,比如這句。
「向死而生的意義是:當你無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體會生的意義。」
寧裴山“死過”許多次,可依舊沒有體會生命的意義。
不知為何,今夜入耳的百鬼聲音,嘈雜的令他異常煩躁。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擾亂的心緒,這般的不寧。
若說是因為自己的見死不救,那便太過扯淡,這種道德綁架的話題對他來講根本毫無意義。
戰亂中,他救不了天下,難道是他的錯?那麼現在,他不救這個女人,也是因為不想擾亂這天下的秩序罷了。
這女人,在他的理解裏,本就是個“死人”。
“救命……”
這聲求助非常微弱細小,夾雜在空氣之中,連寧裴山都覺得是幻聽!
“救救我……”
對……是這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