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遇深一腳淺一腳從公司跋涉而出。
“老板,十個雞脆骨!”路邊行人已經不多,他坐在上次和曹小胖一起吃燒烤的攤位上連著灌下了兩瓶啤酒,才定了定神兒,慢慢回想了一下剛剛真切發生的那一幕,實在覺得匪夷所思。
他不知道冉不秋的行為是不是病理上的,可是以這麼爽利的錄取和高昂的薪資為條件,接受老板的精神分裂與喜怒無常,也許原就是他該無條件付出的代價。他不應該被眼前這小小的關隘擊倒,至少他的老板不是殺人狂魔或是網絡詐騙犯,他進公司已經一個禮拜還多,以老板發病的頻率,他自詡一個月忍受三四次的“神經失常”還是在能力範圍內的。
心理建設十分充分之後,他才留意到攤主給每一桌點了一根蠟燭,繼而想起曹小胖的短信。快12點了,他懷揣著燒烤攤老板免費贈送的半根蠟燭,在拆遷區漆黑迂回的道路中摸回了家。
倉庫裏的位置已經早就熟悉了,酒勁兒上了頭,宋可遇一頭栽進床墊上,一時萬籟俱寂。誰想到黑暗中越是凝神靜氣的想睡覺,越是陷入一片清醒的絕望,仿佛隻要閉上眼,思緒就會自動回檔到早前定格的一幕:那近在咫尺的薄唇,幾乎已經觸碰到他的神經末梢,而鼻尖下那股沁人心脾的草木香間或絲縷難斷。
“啊啊啊啊啊!”宋可遇發狠的又彈坐起來,痛苦萬狀的揉著頭發,不知道自己這是中了什麼邪。也許都是黑暗的鍋!
他從外套口袋裏掏出那半根蠟燭,印象模糊的往牆邊的木箱子裏去摸那天曹小胖顯擺的燭台,很快就從一團遭亂裏拽了出來。
燭台入手有些溫潤的涼意,隻是花瓣造型錦簇,留給中心的位置過於狹小,宋可遇幾次嚐試都無法將蠟燭插進那根燭針中,心裏毛躁的用手指去摸燭針,結果指尖一痛,就被鋒利的針尖刺出了血珠。
這一晚上真是邪門的不順,宋可遇將燭台和蠟燭往地上一擲,賭氣的躺回去閉上眼,沒想到這麼折騰一番,反倒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成功入睡的宋可遇沒有看到的是,靜靜躺在地上的燭台緩緩立直,浮向半空,黑紫的身體揮灑出淡淡的金光。原本向中心卷曲的花瓣反向舒展開來,在空氣中窈窈湧動,像深海中恣意遊蕩的水母。
整個燭台像一朵金色的花蕾,從花瓣綻放到荼蘼,不過轉瞬,凋零前迸發出極致的絢爛光團,點點金光拖著絲縷般的光尾,漸次重新隕落消弭於無形的黑夜中。僅有一顆金色的光點,悄然落在宋可遇被刺傷的食指上,消融於已經凝固的血跡中。
漸漸以此為始點,宋可遇手臂上的血管都變為可視的金色脈絡,全身的血液既像平和靜謐,又像受了潮汐牽引,奔騰翻滾起來。金色血脈蜿蜒而上,很快席卷了全身,而後又戛然而止,由四肢快速向上褪去,最終彙聚於額頭中心一點紫紅,直至完全消失無蹤。
一切平靜如初,宛如不曾發生過。
宋可遇無意識的翻了一個身,他發現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此刻在他的夢中,除了廣闊無垠的黑暗,他竟然在一片氣暈般的氤氳遮擋後麵,恍惚看見了他的老板——冉不秋的背影。
即使知道在夢中,宋可遇還是忍不住擦了一把頭上並不存在的黑線。
現實中他不敢怎麼樣,怕影響自己收入不菲的工作職位,可夢裏還不由他嘛,他私心很想衝上去也虐一虐他的變態老板。他饒有興味的撥開那片氣暈,頤指氣使的走上前去,大吼一聲:“小秋子,還不快來給宋大王端茶捶腿!”
冉不秋身形稍滯,並沒有如宋可遇設定的那般諂媚的躬身來迎。對方緩緩側轉過身來,狹長的眼尾從額發中露出來,瞳孔星般璀璨,微揚起頭,冷冷的睨著他,那目光所到之處無不寒風瑟瑟,一寸寸淩遲般掃到他額頭位置頓住,才皺起眉頭,微有詫異的問:“宋秘書,是誰給你吃了彼岸花?”
什麼花?宋可遇剛想上前一步繼續詢問,剛剛被冉不秋欣長背影遮擋住的另一個身影就探出頭來。
“真的是你啊宋秘書,你能看見我了?我真是太高興了!”她穿一身黑紅格的旗袍,黑色蕾絲長袖手套一直拉到上臂,三指寬一小片齊劉海攏在兩條細長的柳葉眉中間,朱紅的嘴巴一開一合:“剛才沒來得及和你介紹,我叫織雲......啊!90年沒和別人介紹我的名字了。”
冉不秋用手指點點織雲,又點點宋可遇,“既然能看見,那也好,明天我不在,你就跟著宋秘書吧。”
宋可遇生氣了,憑什麼自己的夢裏還要接受冉不秋的指使,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要走,冉不秋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真是麻煩,話還要說兩遍嗎?為什麼每個秘書都這樣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