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的案子還沒最後定論,不過大體還是傾向於意外事故。概因戲台既然被列入了“曆史建築保護名單”,老莫當年就像模像樣的給戲台對麵的大槐樹上裝了一部監控,正好能拍到戲台與民俗館的全貌。
公安局調取了當晚的監控錄像,錄像顯示,當晚除了老莫大半夜獨自回了民俗館,確實並沒有其他異常。當地一個起夜的村民說,仿佛聽見起火前,老莫在民俗館裏發出過一聲尖利的喊叫,但至於叫得是啥,又說不清楚了,待隔了幾個小時再問,那村民就矢口否認了自己此前的說法,甚至連自己半夜起來撒尿這件事也拒絕承認。
老莫的兒子是個粗人,沒啥文化,拒絕了公安局提出給焦屍屍檢的建議,咧著嘴哭嚎:“我莫良是個粗人,不管那些有的沒的,就知道我爸死都死了,必須得有個全屍,不然就是我不孝順哩,以後拿啥臉麵去見先人們。”
他把老莫的屍體拉回了村裏,裝殮了,就在戲台旁邊的焦土旁支起了靈棚,請來了外鄉一個十分出名的白事班子,白天在靈棚裏哭喪,晚上在靈棚前表演。表演內容無外乎三俗加少兒不宜,村裏上了年紀的一群人百無禁忌,茶餘飯後就湊過來磕著瓜子看演出,戲台前一時倒也熱鬧非凡,遠非老莫活著的時候可比。
宋可遇和織雲第二天到村裏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副場景。
戲台前人聲鼎沸,他倆這兩個外人的到來倒不顯眼了。莫良並沒在靈前守著,宋可遇和路人打聽莫良的家,那村民急著看演出,也不管對不對,胡亂給他們一指。
村裏如今條件不錯,房挨著房,也都是高牆闊瓦,“這可真和我們那時候不一樣了。”織雲不禁感歎了一句,她如今心態已經平和了許多。
沿著村民指的方向走到了底,在一戶人家的外牆邊,宋可遇突然頓住了腳,織雲一個沒留意,撞在了他的後背上,宋可遇忙回手捂住了他的嘴。
就在轉角處的院門口,莫良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不過衣領和下擺都磨禿了皮,眼皮紅腫著,臉上卻帶著一股狠戾,歪著脖子,每吸一口煙,都像是吐口水一般再從嘴裏用力的頂出來。
站他對麵的人,將他腳邊一個裝了小半的編織袋捆在摩托車的後座上,搓搓手,拿出一根煙湊去他的煙旁借火,“這回的貨成色怎麼樣?”
莫良五官扭在一起,一副缺覺的樣子,打了個哈欠,“這回的一般,給我爸辦喪事花了不少錢,你拿這些多少給我換一些零花,等避過了這陣風頭,我再拿個硬貨給你。”
那個也不言語,聳聳肩笑了一聲,將小半截煙往地上一扔,騎著摩托車離開了。
莫良望著路麵揚起的兩道塵土出了一會兒神,剛要轉身回院兒裏,敏銳的又轉回身,朝著牆角處喝了一聲:“什麼人!”
織雲嚇一跳,跟著宋可遇一起從牆拐角後麵走出來。
莫良眯眼看了看,狐疑的問:“你們不是那天......哦,是你們,來祭奠我爸?靈棚不在這邊。”
宋可遇忙上前道:“冒昧打擾不好意思,我們其實是有別的事情想來問一問。”
莫良伸手在脖子上抓兩下,“那進屋說話吧。”
房間裏十分簡單,除了一盤炕和桌椅板凳,也不見其他家具,隻窗戶邊放著一個樣式老舊的電視機,上麵半蒙著一塊紅絲絨布。
宋可遇說了幾句節哀順變的開場白,莫良不領情,嘬嘬牙花子,“聽我爸說,你們那天過來,是要來投資的?”
宋可遇:“我們過來考察考察,了解一些情況。”
莫良隻朝著織雲道:“少說些片湯兒話!我爸說你是大老板,你是多大的老板?現在民俗館沒了,你是想要那塊地皮,還是想重建個民俗館,我都可以幫你們去疏通,隻要給點疏通費用就行。”
話直白的問到自己頭上,織雲隻好挺挺腰背,粗聲道:“我們來是想問,資助民俗館的那位白老先生......”
莫良一下站起來,“唧唧歪歪的沒個正事,老子沒空陪你們磕牙,還不如當我的孝子賢孫去給我爸守靈。”
宋可遇此前也和類似的混不吝打過點交道,嬉笑著起身去攬他的肩膀,“別介啊兄弟,咱說點兒正經的。”說著手下掏出兩遝現金,塞進了莫良的衣兜。莫良手在腰間一按,停止了身勢,順著宋可遇的力道又坐回了椅子上。
“那你們......想知道啥?”莫良問。
宋可遇不再寒暄,單刀直入,“那位白老先生,你了解嗎?他有沒有往民俗館捐過東西,比如日記啊,照片啊。”
莫良吸了一口煙,擠擠右邊的眼睛,“捐過啥我也不太清楚,都是我爸寶貝似的經管在民俗館,你們可以去看監控,我偶爾去館裏找我爸,至多就站在門口,基本不進去的。不過你說那些日記啊,照片啊,就算是有,這回也一把火燒光了,這個你們也可以去公安局問,他們清理現場,可連一件囫圇的東西都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