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遇的神情徹底呆滯了。
呂嫵大聲喚了他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內心焦急起來,顧不上矜持,伸手朝著他眼前搖了搖。
宋可遇猛的回過神兒來,呂嫵忙問:“你到底怎麼了,別嚇我啊。”
宋可遇用力甩甩頭,低垂著眼瞼,努力不去想眼前詭異的畫麵,“我沒事,就是太累了,腦子有點不轉,我看要不你就先回去吧,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咱們都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咱們再商量第二步的事情。”
呂嫵猶豫的起身,走到宋可遇身邊,難掩關心,“要不我再陪你一會兒吧......用不用去醫院看一看,你這狀態實在讓我不放心啊。”
宋可遇無語問蒼天,他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昏睡無意識的鬼差大叔,隨著冉不秋的指揮,不疾不徐的飄過來,立直了身體,向前一傾,整顆頭靠在了呂嫵的肩頭。
他的耳膜轟鳴作響,已經快要無法思考,眼看著呂嫵的嘴唇一張一合,也顧不得別的了,略微大力的拉起呂嫵的胳膊就將她推出了門外,迅速關門落鎖,匆忙隔著門喊道:“你先回去休息,我睡了!睡了!”
門外的呂嫵又遲疑的拍了拍門,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宋可遇的回應,眉頭緊鎖的回了房間。
宋可遇在心裏數了20隻羊,才鼓足了勇氣轉過頭來。
所幸鬼差大人已經恢複成平躺在沙發上的姿態,沒有太過驚悚。冉不秋抱臂立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宋可遇很想痛罵一頓冉不秋,和他算算這段時間以來一筆筆一樁樁的因果。他打定主意算清賬目,劃清界限,努力在心裏回想起來。
可算來算去,又仿佛算成了一筆爛賬。
至少截至目前,那些你來我往的糾纏虧欠,都抵不上冉不秋割破手腕時帶給他的震撼。那一滴滴血清涼沁人,紓解了他的痛苦。可此刻回想起來,卻又仿佛滴滴沸騰滾燙,灼燒在他的心間。
宋可遇原本怒目而視的神情消解下去,淡淡的無奈浮上雙眸,除了無奈,有些心緒,他告訴自己不能深想。
算了,宋可遇有些認命的坐在椅子上。
冉不秋原本還預期著會有一場激烈的唇槍舌戰,他十分期待能夠看到宋可遇被氣到炸毛、又無可奈何的樣子,這是他突然發現的樂趣,像迷途沙漠中的旅人,突然發現了一汪清泉,這樂趣使冉不秋波瀾不驚的千年歲月驟然顯出一抹亮色。
可是此刻,宋可遇垂著雙肩,如同雨中的鵪鶉,神情無奈,情狀落寞,毫無戰鬥力,冉不秋不由興致大減。
宋可遇不說話,冉不秋也不願意先開口,他負氣的忍了一會兒,更覺的無趣,“誒”了一聲,不情不願的問道:“你不問問鬼差的情況嗎?”
宋可遇歎口氣,終於開口道:“你為什麼要捉弄呂嫵?”
冉不秋挑挑眉,不以為意道:“我走時,是你說有了鬼差的消息,就第一時間告訴你,我就直接帶他來給你看豈不更好?”
宋可遇無言以對。
冉不秋等了等,沒有等到回話,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不問問鬼差的情況?”
宋可遇避無可避,隻好回答:“你都已經找到他了......而且你還有心情去捉弄呂嫵,說明鬼差大叔的情況至少不會太差。而其餘的,既然在我能力範圍之外,我又何必多事。”
冉不秋不解的眨眨眼睛,疑惑道:“你......是怎麼了?當真變得這麼無趣嗎?”
宋可遇不再理他,背轉身體走向床邊,和衣躺在床上,按滅了燈光,閉上眼喃喃道:“你走吧,我真的累了。”
宋可遇真的累了,體能幾乎已到透支的邊緣,他原本隻是打算做做樣子,用裝睡來支走冉不秋,可腦袋一挨上枕頭,就不由自主的跌進了黑甜的夢境裏。
他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浮沉顛簸,慢慢黑色也有了溫度,清涼柔順;黑色也有了形狀,水樣蕩漾婉轉。放鬆了全部思緒,任憑五感蕩出體外,他很想就這樣溺斃在這無垠的包容與舒適中,與這黑暗緊密相交,融為一體。
他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竊想,如果能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就算度過千年,也並無什麼怨尤吧。
鼻端絲絲縷縷縈繞起似有還無的草木清香,他更加神往昏沉,但過於鋒利的汲取使他渙散的意識重新凝結,漸漸意識清晰了起來。
宋可遇微微睜開了眼睛,卻不期然跌入一雙燦若星輝的眸子:瞳孔深邃幽暗,像一孔無極的寒潭,瞳孔邊一圈暗紫色的環,又如惑人心魄的荼靡繁花。那眸子裏有山河溝壑、也有歲月如風,有瑟瑟的徹骨寂寥、也有鴻蒙初始的純真爛漫。宋可遇如被蠱惑,怔怔的任由自己跌墜深入,無力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