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鬼差真身,原本還有個出處。
傳聞鬼差最初不過是黑白無常兩人,黑無常在陽界名喚範無咎,白無常在陽界名喚謝必安,兩人自小相鄰,一起長大,感情甚篤,雖無血緣,外人觀之,卻勝似親兄弟。
範無咎家原本也算殷實,他父親在西北幫人養馬,他母親支應著一間頭油鋪麵。可巧那日家裏豢養的一隻黑貓半夜碰倒了油壺,他母親聞聽得瓦罐碎裂聲,擔心有賊,匆忙起身查看,半趿的鞋沒有踩實,又叫油跡一滑,跌倒在地。手裏的油燈跌進油跡裏,瞬間燃了起來。
待鄰裏眾人發現時,他家已經燒成了火海,他母親又在跌倒時摔到了腰椎,動彈不得,終究沒有被救出來。
範無咎那日和謝必安玩的晚了,便借宿在謝家,好歹逃過一劫。
範父聽聞噩耗,趕了回來,含淚安葬了範母,想著家中已無長輩可托付,便決定帶著範無咎一起遷居西北。
彼時天高水遠,音信難通,一個西北,一個江南,此時一別,也許終身難見。
範謝兩人便相約,以10年為期,無論到時境況如何,都奔赴鎮外溪口石橋處相見。
倏爾10年,江南水患成災,江河決堤,天雨如幕,鎮上居民都被遷往幾十裏地外避險,謝必安死活不肯隨家人外遷,偷偷跑到石橋旁等待範無咎,怎奈水漲橋滑,一個不慎落入水中,他奮力抓住一塊浮木,隨洪水漂了三日,才被沿途的村民救下。
他無暇休養,急忙往回跑,怎奈雨勢過大,車馬難行,他隻能靠一雙腳力不眠不休的奔至石橋處,卻已是七日之後。
石橋處已成一片汪洋,展目四望,空無一人。
謝必安以為範無咎失約,想想自己數日來艱難跋涉、餐風飲露,隻覺心喪若死,索性在腰間係上一塊巨石,跳入水中。
數月之後,洪水漸次退去,返鄉的村民途經此地,駭然發現石橋柱上,烏黑的鐵鏈緊緊捆綁著一具白骨。
原來當日範無咎如約來到石橋上等候謝必安,但雨勢越來越大,洪水漫過石橋,範無咎幾次站立不穩,幾欲被衝入水中,卻久不見謝必安的身影,一時心急,便找來鐵鏈將自己捆綁在橋柱之上,直至洪水沒頂,也沒有等到謝必安。
兩人魂魄在幽冥相見,都不勝唏噓。
秦廣王動機不明的特意講給閻羅王聽,閻羅王果然大受感動,便有意留下二人在幽冥聽差。且二人死時都心懷怨念,肉身被群魚爭相蠶食,死狀淒厲,可二人又皆是本性純良之人,所以魂魄天然轄著戾氣,卻又並不深重,剛好可以轄製一般亡魂,實在是做鬼差的上上之選。
閻羅王詢問兩人意願,可兩人皆搖頭表示不願,隻說生前兩相分離,死後還要四處奔波不能相見,實非本願。
秦廣王沉默良久,隻歎道:“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雖依舊給了他們“無常”官職,卻隻取二人各三千發絲,使其相互依偎纏繞,化生出百萬鬼差來,投入進婆娑世界代為履役。
這段曆史過於久遠,哪怕在幽冥服役的小鬼們也大都不能詳盡記述。以至於很多魂魄都以為鬼差不過是庸碌守著本職工作的和善大叔。
此刻麵貌和善的鬼差大叔形隨念動,不過須臾,肥胖的肉身已化為斑駁殘缺的森森白骨,一頭枯糙的頭發長可觸地,漆黑的眼眶裏湧動著暗綠色的沼氣,腳下不多時,已經積了一灘黃水。
他周身升騰起滾滾濁黑的戾氣,慢慢彙聚到頭頂上方,凝結成模糊的一團白骨形態,在半空中呼嘯著一個反轉,如颶風衝過山穀,那剛才還試探著蠢蠢欲動的小黑氣團們轉瞬就逃逸不見了。
耳邊重現清淨,鬼差又側耳聽了聽,不禁冷笑一聲,那笑聲猶如粗嘎的金屬相磨,使人聞聽不禁頭皮發麻,“隻讓這些小嘍囉出來支應,自己卻藏頭露尾的不敢現身,真是枉費了你這一步一步的苦心設計。”
停了半晌,一個似乎是空懸自無窮境之外的聲音自四麵八方疊著音傳進來,“鬼差大人已經現出本身來,自然是知道我有所顧忌,並不會真的做什麼對大人不敬的事情。”
鬼差冷笑:“你這樣也算費盡心機了,所求為何,不如痛快的說出來。”
對方果然也不再遮掩,直言道:“想借大人的鎖魂帶用用。”
鬼差立馬警覺起來,他略一思索近期遇到的蹊蹺,忙問:“最近那些消失不見的魂魄,原來都是被你索走的!”對方沒有應答,算是默認,“你的膽子也真是大,私自扣押亡魂,如今連我也敢算計,如果你今日無法讓我神識灰飛煙滅,就不怕一旦事發,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求生不得、求死無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