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念昔在向宇房間裏到底帶走了什麼,沒有人問,向爸向媽一切隨她。
隻是吳爸吳媽敏銳地發現了女兒回來後骨子裏麵開始真正有了點精氣神,花季女孩的活力似乎在一點點回來,但同時也明顯沉穩持重了許多。
“爸爸,你看看我的行李,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帶的?”念昔正在往箱子裏塞著東西。
“既然是要鍛煉,帶著那麼多玩意兒幹什麼,可要可不要的一概不帶,你聽爸的,輕裝簡行最好。”吳爸看著鼓鼓囊囊的箱子和背包不自覺皺了眉頭。
這邊吳媽可不幹了,“別聽你爸,這次實習去的是湘西那邊的縣市,條件比家裏艱苦的很,不是叫你去享福,但是該帶的還是得帶,不然怕是有些想買一時都不方便。”她說著又幫念昔不知道擠了個啥進箱子。“再說,帶的都是些耗費品,用一點就少一點,回來也就沒多重了。”
念昔看著爸爸被媽媽“教訓”的愁眉苦臉的樣子,很不厚道的笑了。
隔天清早,看著逐漸倒退遠去的家和父母,念昔收回了向車窗外探望的頭和揮動告別的手,心底一片久違難得的平靜,大巴帶著她駛向新的未知旅途。
1999年6月
吳爸學生這次教學實習地點是在張家界市桑植縣,一路行來,念昔總覺得什麼東西沒想起來,直到旁邊的姐姐提到計劃中要去洪家關參觀,她才想起向宇外公外婆當年就是跟著紅二方麵軍從桑植出去的。
念昔有一種強烈的宿命感,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和向宇連在了一起。因為他在世的時候也提到過,兒時曾經時不時回老家探親小住。
這時的桑植經濟很不發達,大山裏的人渴望外麵的世界,欣羨城裏的生活。想改變眼前生活的最直接途徑就是外出打工,很自然每個家庭的青壯勞力基本都外出去沿海和經濟發達城市打工賺錢了。
念昔所跟的小隊一共六個人,三男三女,都是吳爸特意挑選過的小組成員,年輕有活力,對未來有些無限的激情。彼此年歲到底相差不大,沒過兩三天,念昔就和她們混得很熟了。
他們去的日子天氣還不錯,不同於城市的車水馬龍,這裏陽光濃烈,紅色國旗在青山藍天的映襯下顯得特別鮮豔,孩子們嬉戲遊戲,頗有些時光減慢,歲月靜好的感覺。
這讓初到此處的念昔認為這就是父親讓她過來的目的,感受平靜,平複心緒。然而很快開始的社會實習與田野調查就讓念昔真正明了父親的苦心,她對世界的觀感判斷邁進了一大步。
當地老師普遍人少歲數大,靠著一顆愛學生的心支撐他們度過短則十幾年,長則幾十年的鄉村教師清苦的生活。
念昔他們借宿的就是寨子裏麵一位龍姓老師家。因為幾次三番丟不下學生,貼補時間貼補金錢,老婆和他離了婚,孩子因為沒人看管,失足掉魚塘裏淹死了。
念昔問他:“難受不?以後日子怎麼過呢?”
龍老師吸著水袋煙,把煙管在門檻上磕了磕,目光有些失神地望著遠處對麵的青山,“還能怎麼過?照樣往下過。女娃娃,剛開始我也難受啊。最難受的時候也想過要不也就跳了吧,一了百了,還可以去陪崽崽,我對不起他!但是回頭一看那些等著我去上課的娃兒,又丟不下。家裏還有老母,也得擔起來。人活著就是難啊,要是光為自己活也就輕鬆了,可你不能那麼自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