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自戕後的第三天,梁鸞才從心腹丫頭碧衣這兒聽到了消息。或者換一句話說,在她因絕食昏迷後再醒來的時候,才忽然曉得,那個和自己鬥得你死我活的姨母忽然去世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梁鸞的聲音很輕,臉色很白,一看就是半口氣吊著的病人。
入宮不過五年,她從正好的豆蔻青春年華,熬成了如今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她以為自己應該去恨王貴妃,可昏迷時做的那個夢,卻讓她突然明白,其實從一開始設計自己的就是陛下。
她和姨母,都不過是藥引子而已。
“回娘娘的話,奴婢聽得真真的,三天前棠華宮裏的人進殿問貴妃晚膳想用些什麼,結果一進屋隻看見一地的血,嚇得管事的公公當場暈過去了。”碧衣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辛災樂貨,畢竟這些年她家小姐可沒少受王貴妃的磋磨。
梁鸞的臉上沒有一點兒喜色,相反,她隻有兔死狐悲的悲涼。
“你扶我起來,我要去送一送姨母。”梁鸞無力地咳了好幾聲,但是仍然勉力撐在床上想坐起身來。
花一樣的容顏消逝,皮包骨頭的她就像從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娘娘,你這身子才剛好,外麵天氣又涼,如何受得住?”碧衣是真擔心梁鸞,所以並不想小姐這時候出門,就算是要去做樣子,也得把身體養好了再去。
但是梁鸞並沒有就這麼被她說服,相反,她開始感到萬分後悔,後悔過去的五年裏一次又一次地傷了姨母的心。
“你不必再勸我,我的身體我清楚,你隻管扶我去就是。”梁鸞又咳了好幾聲。
碧衣無奈,隻能取下厚實的冬裝,一件件的給梁鸞穿上,一邊穿著還一邊嘟囔道:“娘娘,你對貴妃好心,可她活著時,卻不曾善待過你,難道娘娘忘了小皇子是如何沒的嗎?”
她說的是梁鸞流產這件事,當初梁嬪的有了身孕後並不曾對外聲張,可隨著月子大了,身形明顯起來後,莫名就在禦花園裏滑了一跤,事後才查出那石道上被人灑過了油。
在梁嬪流產後不久,貴妃忽然就要走了碧雪,說是這丫頭生得伶俐討她喜歡。
“你個蠢貨,又能明白什麼!”梁鸞苦笑著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不隻在說碧衣,也是在說當初的自己。
人人都以為她是因為王貴妃的陷害才流產,可她也是等快要死了才知道,原來下手的從來不是什麼王貴妃,而是對她忽冷忽熱的皇帝。
她隻不過是個藥引子,隻不過是要給他送仙丹的女人,如何能懷上他的孩子!
她錯了,姨母也錯了,這後宮裏的女人全都錯了,其實皇帝一直在暗中看著她們算計彼此,甚至據此來判斷誰才是他要等的人。
見小姐是懂了怒,碧衣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
推開門,屋外的風雪吹得梁鸞倒退了兩步。
貴妃的棺槨並不是停在棠華宮裏,等梁鸞乘著轎攆到了停靈的小佛堂時,裏頭隻跪了一地的宮人,卻並不見什麼妃嬪去拜祭,更別提皇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