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地下角落裏的酒館因黑霧侵襲成了一片廢墟,無人敢靠近。
然而此刻內部卻一派安寧,幾盞殘燈一明一滅,把廢墟上的兩人籠在一層介於虛幻和真實的暖光中,像海上孤島的一座燈塔。
——又仿佛一個寧靜的午後,貴族小姐悠閑地坐在鋪設著刺繡桌布的桌前,姿態優雅地抿著下午茶,聽侍衛講述自己的奇遇。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講故事的不是侍衛,而是一隻腳被埋在廢墟裏的小姑娘,正說著這天的劇變。
她也不悠閑,腿上沒了知覺,三言兩語地說著事情,還得擔憂自己的腿還能不能好。
“小姐……我很抱歉。”亞修專注地聽著她的每句話,說到最後,視線停在她已經沒入廢墟裏的腿,眸子裏有簇火輕跳,語氣卻低弱著,透著一分沮喪,“腿上感覺如何?”
“沒什麼……小事。我用咒語清理一下這裏。”莉莉安借著殘光望著他的視線一頓,扭過頭時口氣隨意,“不用盯著我,去找兩件鬥篷……順便看看有沒有騎士追來。”
她擔心帝都的騎士聞著風聲追到這。
她帶著受傷的亞修在一夜之間逃出帝都的可能性不大。費倫西城又規模有限,這大半天的,亞爾林在地上查個來回也綽綽有餘——既然地上查不到,剩下的便隻有地下黑市。
連拉文這個昨天才回帝都的人在得知這事後也對她的藏身之處有所察覺,並順著一張待出售的卷軸找到了自己,保不準其他人也做了準備,在黑市留下幾個眼線,時時刻刻盯著這邊有關黑法術的動靜——而此時這個黑霧事故的指向性也過於明顯了。
黑法術師又不是老鼠,在帝都一抓一大把。
這個時間裏隻要一有黑法術事件就幾乎和她脫不了幹係,那些騎士也不是傻的,一旦聽到風聲,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她在這耽擱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亞修聽了,點了點頭,起身便走進了黑暗裏。
莉莉安沒再留意他,仔細琢磨起自己的腿。看了半天琢磨不出所以然,索性輕聲吟唱起來——水流柔和地鑽入石塊的縫隙中,一點點推開壓在上方的東西。
最後一塊石頭被挪開時,她腿上一輕。
因為腿上一直沒有感覺,她還做好了會很嚴重的心理準備,但坐在原地仔細看了看,意外地發現隻有幾道擦傷,碰上去連痛感都不是那麼強烈。
又動了動腿,她安靜了一瞬,忽然明白沒有知覺是怎麼回事了。
“小姐,有騎士在外麵,在觀望,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進來。”亞修沒多久便回來了,等發現她腿上的石塊已經被搬開,幾步走到跟前,聲音微暗,不無擔憂,“傷得重麼?”
莉莉安抿了抿唇:“沒事。”
又見他眯了眯眼睛,又要問,她搶先一步解釋:“別問了,問就是腿麻了。”
她下墜時用了法術,雖然被埋著,但都是輕微的刮傷,唯獨摔到廢墟上時姿勢別扭,腿麻了……
莉莉安都不知道是該尷尬自己想太多,還是慶幸自己沒什麼事,幹脆抬起手,借著亞修伸來的手臂,猛地站起來:“嘶——媽耶……”
亞修輕輕蹙眉:“我很抱歉……”
“……”又來了。
在此之前,這少年雖然不是沒道過歉,可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次像是做錯了什麼自己不扒了他一層皮就不會原諒他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道歉。
有那麼嚴重?她沒涼吧?
……
“嘖,動作那麼快……”等腿上細密的麻痛緩過去,她將注意力突然放在了他那句“有騎士在在外麵”上。
事關黑法術,哪怕是騎士也不敢輕舉妄動,這倒是好消息。
但退一步想,他們可能隻是在附近查崗報信的,晚一點說不定會有更多趕過來。
“麻煩……看看有沒有另外的路可以出去。”莉莉安接過一件鬥篷,判斷道。
亞修點了點頭,再次踏進黑暗裏,沒一會兒像是又想起了些事情,聲音從遠處飄來:“小姐既然能淨化黑霧,可以不用再躲藏。”
莉莉安一怔。
亞修能“痊愈”是好事,但“淨化黑霧”這能力卻來得始料未及。亞修覺得她可能還保留著發現這力量前的思維,遇到騎士得溜,所以才提醒她——能淨化黑霧就是與黑法術襲擊國王一事無關的最好證據,她沒有繼續躲藏的必要。
亞修提到這件事後,莉莉安安靜了幾秒,人站在原地,一點點光落在她白皙的麵頰上,顯示著幾分贏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