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她就那樣雕塑一般的站在城樓之下。
這一幕,引起許多人的主意,玄甲衛凶神惡煞一般的過來,對著那姑子大吼大叫——“喂,你在這裏擾民呢?還不快滾開嗎?城樓上那人,和你是什麼關係,你膽敢在這裏聚眾鬧事?”
“貧尼焉能聚眾鬧事,隻怕聚眾鬧事的另有其人,將軍鳳援,生於斯長於斯,對帝京立下汗馬功勞。現如今,隻因為行刺一事,諸位就顛倒黑白,不辨忠奸嗎?將軍南征北戰三十年,現如今,將軍遲暮,諸位難道隻能一味的落井下石不成?”
眾人也都知道,宣武門捆綁起來的是鳳援將軍,但現如今,他們也無能為力。
不是,他們不去救贖鳳將軍,而是,對手太強大,強大到不可思議,讓他們隻能望而卻步。
“是啊,鳳將軍為我帝京曾經立下汗馬功勞,我們不能背信棄義,去變相折磨鳳將軍啊。”
“是,是。”
人群散開,那尼姑卻坐在城頭之下,在朗誦心經,其聲音之苦楚,不言而喻——“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聽到那女子誦經,他的心碎了,“胭脂,胭脂。”他的聲音也是破碎的,他叫女子的名字,已經多少年,沒有人這樣叫過自己了,她是惠安師太,卻不是胭脂啊。
因為那一叫,她的心酥軟了,淚如泉湧,可見,心如死灰是不可能的,他的叫聲從雲天之上飄下來,她聽到了,安安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淚水從緊閉的眼縫中流淌了下來,她的長睫毛濡濕了,讓她顯得那樣楚楚可憐,她一動不動,沒有回頭去看鳳將軍,她就想要和鳳將軍在一起,無論將來發生什麼,無論即將會發生什麼。
一切,都不怕。
夜幕降臨,天氣驟然變冷,“你這又是何苦,你去吧,你去吧,讓我一人受罪就好。”
“檀郎,已經這許多年了,不能同甘,難道連和你共苦,我都沒有機會嗎?今日,要死,你我一起,要生,你我也一起,就這樣。”她的聲音是如此淒冷。
還不夠冷,但穿著厚棉衣站在城頭上的劊子手,已經瑟瑟發抖了,他剛剛喝了一口燒刀子,剛剛從箭樓中出來。
他佝僂腰肢,走路走的很慢,從城頭上過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冰天雪地裏的尼姑,他怔住了,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中年的尼姑,會吸引到自己的目光。
這女子,沒有絲毫烏黑亮麗的發絲,沒有一切,但是這女子就是擁有一種絕倫的美,好像會徹底吸引人的目光,他盯著這女子的後背看了很久很久,這女子的目光呢,卻始終看著鐵鏈上捆綁的鳳將軍。
是的,鳳將軍是給捆綁起來的。
他的雙手,好像打開的翅膀一般,用鐵鏈捆綁在一條橫的鐵鏈上,腳卻左右打開,好似剪刀一般給捆綁起來,一撇一拉,好像一個大的“八”字兒。
就那樣難堪捆綁在宣武門上。
那劊子手得到的命令並非是殺了鳳援,而是……惠安師太看到他就那樣一步一步的靠近了自己的“檀郎”。
“你要做什麼?”鳳援盯著眼前人看。
“實在是對不住了,將軍,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是奉命行事的。”他一邊說,一邊提起放在旁邊的一桶水,水塊結冰了,冷颼颼的。
他一揚手,將那一桶水灑在了鳳將軍的身上,鳳將軍打了一寒噤,牙關咬緊,人畢竟是血肉之軀,哪裏受得了這個?看到鳳將軍這咬緊牙關的模樣,他獰笑一聲,離開了。
“將軍,將軍啊。”樓下,女子的哭聲要破碎了,那劊子手盯著樓下的女孩看了很久很久,卻還是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情況,這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呢?她是完全不明白了。
至於鳳將軍,早已經給折磨的要死不活的了。
未央。
王都裏,似乎暖和的很,無塵做夢了,在那樣恐懼的夢境裏清醒過來,無塵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恐懼,是噩夢帶來的。
她夢到,兵荒馬亂,自己的父親與娘親在疆場上廝殺,跟著,父親和娘親就要……幸虧,那僅僅是一個夢。無塵起身,口幹舌燥,無塵自己也不清楚,究竟為什麼會做這樣千奇百怪的夢。
那麼,或者說,這噩夢帶來的是什麼,是一種對現實的影射嗎?再不然,就徹徹底底是自己胡思亂想了。
無塵掙紮起身,為自己倒水,屈指一算,已經是他們行程的第五天了,這五天的時間裏,距離倒計時還有三十五天,然而,他們卻連一丁點的關係都沒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