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節前,長澤和銀因約好一起回雲南。那天,兩個人提著行李箱走到王府井大街的公交車站。正值周末放假最洶湧的高峰時刻,三岔路口繞著一圈圈行人,紅綠燈下的車輛像走馬燈似的打轉,從早轉到晚,仿佛是一個沿著逆時針轉的鍾。兩人停在一邊等。等到下一個紅路燈,擠開人群,來到火車站。開往昆明的綠皮火車還沒有啟動。長澤先在火車站附近的小賣部裏買了八寶粥,水果罐頭,礦泉水等。
火車箱從頭到底都是一片冷颼颼的寒氣,窗外也是混濁黃澄的陽光,沒一會兒,連這點光也悠悠地淡走了,遠處的山完全籠罩在一重重深藍綢雲裏。
晚飯時,長澤把買餐時送的醃菜放到了她餐盒旁邊。他一路照顧著她。旁邊的乘客誤會他們是情侶,忽然對顏銀因說,你男朋友對你真好。她心驚了一下,連忙羞澀解釋道,我們隻是朋友,春節到了,路上結個伴一起回家,人家有女朋友的。乘客哦了一聲便埋頭哄懷裏哭鬧的小孩。長澤出去丟餐盒還沒有回來。她低頭削著梨子,對麵小孩的哭鬧吵得她心裏也跟著煩了起來。
很多旅客在昆明站下車,兩天兩夜守著窗口大的天,一出火車站,豁然開朗,漏出了整個海水藍的天。雲南屬高原地帶,天氣好的時候,那裏的陽光會從雲層縫隙裏一束一束投下來,光束在天與地間連成一條條透亮的通路,排在一起像騰雲而上的白浪,銀光四射。
昆明四季如春,陽光充沛,和青藏高原人民一樣,雲南當地人大多都膚色偏黑。兩人倒看著不像本地人。這裏的空氣被風刮得稀薄,比北京幹燥得多。顏銀因拿出蛇油膏塗了塗手背,含笑遞給長澤。他微笑著搖了搖頭。
叫賣的小販聲裏傳來熟悉的地方口語,“給坐車”,“給去哪兒”。長澤笑說,“離開兩年半,感覺生疏了。”
“可不是,聽到昆明話,才覺得親切多了。”
“我們先過去。”說完,長澤提著大件行李,銀因跟著他,兩人往飯館走去。
他們走進一家飯館。已經過了中午飯點的高峰,店裏坐的人不多,地上都是擦嘴擦鼻涕到處丟著的餐廳紙。
“這地方不行,下次再不來這家店了。”長澤抱怨著,看著外麵熙熙攘攘的人。
顏銀因說,“沒事,過年過節就是這個樣子。”她抽出竹筒裏的兩雙筷子在茶杯裏涮了涮。
“銀因,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平時老是蹭吃你燒的菜,今天總遇到機會能請一次你了。隻是這裏簡陋,先湊合著。”
她笑著說,“這有什麼,你認真請客,我以後反而不好意思請你們了。而且現在頭也暈沉著,沒有胃口,隻想嚐嚐家鄉的味道。”
她隻叫了一碗餌塊,一瓶橘子水。長澤說,“那好,等回北京,我們一起去吃烤鴨。”“好,說定了。”
他們約好過完春節一起回去。
吃完飯,長澤買完票,拉著顏銀因擠進了汽車站裏。一到春節,哪裏都擠滿了提著大包小包行李的旅客。他們在這裏告了別。顏銀因去往騰衝的汽車先開,送走她後,長澤不知道為什麼緣故,一個人站在來來往往的人潮裏,心裏反而空了起來。
長澤先回家了一趟,又惦記著蓮蓮,找了個借口又回到了昆明。因為一直和薑喬明,李遠漪保持著聯係,自己難得回來一趟,也少不得要一起聚聚。
自從長澤走後,林斤海,薑喬明,李遠漪,三人再也沒有去過那家老字號牛肉館。今天的飯局是長澤讓喬明聯絡的,隻是由他做東請客。
四人坐著,客套著說著這兩年半發生的事。叫了薄荷燉牛肉湯,酸辣木瓜魚,彌渡卷蹄,豌豆冷粉,三絲幹巴菌,除了點菜,還燙了紹興酒。
一桌子的菜,一桌子的心事。
明顯感到生疏和客氣了。
飯桌上飄著菜的熱氣香氣,浮起白煙橫在四人中間,他們兩兩相對坐著。
喬明笑道,“遠漪,你坐著,不動的時候像一尊彌勒佛。”
李遠漪笑著伸出手要去打喬明。一旁的長澤和林斤海跟著笑了笑。
李遠漪在一家做進出口生意的公司當外貿主任,他經常應酬吃飯,不到三年,已經有了啤酒肚。
李遠漪看著桌上的牛肉,說:“女朋友要我減肥,感覺好久沒有沾葷腥了。”
喬明笑盈盈地問:“遠漪,你身上好香,出門前可沾了什麼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