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聖誕節。所有人好像都失去了上班的興致。
中午時分,她獨自出來吃飯。
一走出公司大廈,午後的陽光黃黃地撒在街上。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好像在看不到角落裏,陽光像一隻黑色的小貓撲在影子裏。她覺得身子一點點溫暖起來。
身邊都是人潮,到處洋溢著聖誕節的喜氣。
這時,一個人走進她的影子裏。她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
“聖誕快樂。”允沂笑著望著她。
“你怎麼在這裏?”她一臉驚訝問道。
“我今天休假。其實我已經在外麵等了一個小時了。剛剛看到你出來,一直出神,不想打擾你,就一直跟著你走了一截。”
她聽著,紅了臉。
他溫柔地看著她,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樣出神?”
她搖搖頭,“沒想什麼。你來找我,是有事嗎?”
他笑說,“我不想一個人過聖誕節。”
她微微一笑。
兩人吃完飯後。他領著她去了一家西餐廳。
他遞過來一杯黑咖啡。
她把糖和牛奶加到咖啡裏,一隻手撐著臉,一隻手在裏麵輕輕地攪拌。
“以前你很喜歡喝黑咖啡。”他說。
“我覺得太苦了。而且晚上會失眠。”
“以後我會記得。”
“記得什麼?”
“幫你加糖和牛奶。”
她垂下眼,淺淺一笑,轉頭看著窗外。
陽光裏那些飛灰似的光在街上凘凘地流著。仿佛是時間流動的一點痕跡。舒緩的音樂在咖啡室裏回蕩,好像每個角落都飄散著一點零零落落的熱鬧。
外麵有很多來港過聖誕節的遊客。
玻璃櫥窗裏的反光裏,徽聲眉間微蹙,眼裏透出一絲失落。
“香港這樣美,但隻要看過一次,新鮮感一過,也就沒有那麼神秘了。連我自己都忘了,第一次靠在維港的尖沙咀岸邊,吹了幾個小時海風,當時是什麼感覺,在想什麼了。”
他伸過手輕輕抓著她的手。
“我一直記得你以前的喜好。你喜歡民國的作家,肖邦的夜曲,夏天的海邊······”
她聽著他的聲音,臉上已經泛起一絲緋紅的羞意。等他說完,她把手從他手心下挪開。
他看著她慢慢抽離的手,掌心下的皮膚,也跟著一寸寸緊縮。他嘴角微動,聲音堅定地說,
“我今天來找你,隻是想告訴你。徽聲,我不想,也不會放棄的。”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是我的命。”
她聽完低下了頭,知道他一直看著自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慢慢地繼續攪動著咖啡勺,它在杯子裏轉圈。她的思想走進了一個圈裏。
兩人圍在一層香濃咖啡的熱氣裏。一縷白煙,隔在他們中間像一層透明的薄膜。
周邊,隻有細細的音樂,碰著咖啡杯的聲音。
“你可以慢慢考慮,我不會再給你壓力。”他輕輕地說道。
“我出來很久了。”
他送她回到公司。
一個下午,她都無心工作。看著電腦裏的文字,一個個連著像黑色的螞蟻,把她的心搬空了。搬到這頁空白上。文字填滿了空白,可她的心還是一片空白。
下班,她一個人走出公司,發現他並不在,鬆了一口氣,又有點失落。
她看著高樓之間流動著灰白的天。
好像連天氣都兩樣了。那一點白天的溫暖陽光悠悠溜走了。好像從未出現過。身上起了一層寒意。
天未黑盡,街上已是紅的紫的,深的暗的,熱鬧的彩光素裹。隻是冬天的節日,在喜氣中添了一分寒冷,像銀雪裏的一蔟簇紅梅,看上去還是蕭索的熱鬧。在她印象中,香港上一次下雪是在十幾年前了,那次的雪的記憶,現在回憶起來像一場並未存在過的錯覺,迷失著,也恍惚著。街麵上隻有淡淡的人影兒走過,好像每個人臉上,眼睛裏都是灰冷的漠然。
走在清冷的路上,好像走在水中,稀薄空氣刮著帶腥味的海水氣息。
她走在車站等車,旁邊沒有一個人,身後是一塊巨大的霓虹燈廣告招牌,透著藍陰陰的光,緩緩地撒在地上。她的影子也落在了這片藍光裏,融在一起,滲在空氣裏,肌膚好像觸著一灣冰冷的水。
這時,一輛車停在了前麵。允沂走出來,微笑地過來拉著她的手。他的手很溫暖,一陣熱氣傳到她手心裏。
車窗外,是馳過的汽車,它們一閃而過。那亮著的車燈是一顆顆靈動的流星,閃著紅光,黃光,白光,紫光,飛逝得如此快,像一線線流光溢彩的火,攛掇在幽森藍色的夜裏。
她的眼睛一直追著那些流星,心裏飄飄忽忽閃動過一點過去的影子。此刻,沾上了光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