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一的確說了,所有人都知道當晚他會去守著壁畫。
“正是因為拙一職事你提前給真凶打了招呼,所以真凶在第三次壁畫自毀的時候,采用了完全不一樣的手法。”
雲惜看了一眼信覺,小和尚被她這麼一看,心中猛然一怔。
他忽然間有了幫凶的感覺。
“第三次壁畫是整起事件的關鍵。正是因為這次壁畫的‘自毀’讓我遲遲不敢確認幕後策劃者的真實身份。直到昨天晚上,信真師傅讓信覺送我和晏懷安官差下山,我才發現,原來真相是那麼簡單。”雲惜問拙一,“拙一師傅,你還記不記得第三次壁畫自毀是在什麼時候?”
拙一略一思索:“十幾天前。”
“確切地說,是十四天前。”雲惜追問,“那拙一師傅記不記得當晚的天氣?”
“天氣?”
拙一陷入回憶。
十四天前,正是林源湖畔,張員外殺死那個勒索他的秀才的日子。
當晚,金風頓起,烏雲籠罩,開啟了之後差不多為期十天的綿綿冬雨之日。
拙一也回憶起來了:“哦,那晚開始變天。轉天就開始下雨了!”
“沒錯!”雲惜微笑,“正是那天晚上開始變天,潮氣泛湧,第二天便開始下雨。幕後真凶便是利用了這種天象,布置了最為獨特的第三次壁畫自毀——如果我猜得沒錯,第三次壁畫與其他幾次壁畫在製作工藝上有所不同。就比如這次壁畫,采用的方法是先敷石灰再刷白漿。但第三次壁畫的時候,白漿與石灰之間,則多了種東西。”
雲惜看向信真:“白草紙。信真師傅,我說得對不對?”
信真臉上帶著諷笑,並不回答。
拙一則一頭霧水:“雲施主,這白草紙又是怎麼回事?你就別賣關子了,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白草紙是質量很差的一種紙,其實就是草紙,隻不過白度上有些優勢,即便敷設在白漿之下也看不出來。我之所以了解這種紙張的特性,是因為我平時用它來工筆勾線。它這種紙張最大的特性就是不能沾水,沾水即爛,導致畫作無法保存。我昨天幫諸位師傅試壁畫用的顏料,諸位師傅找了半天隻找來兩張皺皺巴巴的白草紙,我用這種紙張試色,果然是遇水即爛。後來我得知這白紙原本有很多,可現在卻找不著了。就已經開始起疑。又後來,我聽說這白草紙,乃是信真師傅帶著信覺小師傅去京城裏購買的……嗬嗬,我便不由得聯想到第一天來雲摩寺,下山途中信覺小和尚對我們說:他大師兄最擅長觀測天氣。那一下,我內心的所有線索終於彙聚,事實的真相也因此最終揭開——
信真師傅,正是因為你知道第三次壁畫製成之時,天氣會由幹轉濕。所以你專門在壁畫之下鋪上這種吸水性極強的白草紙。如果白草紙放著不用,吸水之後待到天氣慢慢轉晴,又會恢複原樣。所以庫房裏僅存的兩張白草紙雖然皺巴,卻也勉強可用。但是敷設在壁畫上的那些就不同了,白草紙之外還刷了白漿,又上了線條顏色,重量極大,以至於白草紙一旦因為天氣濕潤吸收了水汽,便再也無法承受那種負荷,紛紛掉落。
所以,這就是拙一師傅在為壁畫守夜之時,親眼見證的壁畫‘自毀’了!”
雲惜更是直視信正和信遠兩人:“兩位師傅,如果我猜得沒錯,第三次壁畫,刷漿敷紙的工作應該也是你倆所為吧?”
“你!”兩人又氣又急,但也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眾人更是啞口無言。他們既驚訝於雲惜周密的推理分析,也震駭於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師兄,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再看此事的信真,猶如肩頭卸下千斤重擔。平日裏一向身板挺直的他,此刻也不由有些微微的駝背。
他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雲施主心思縝密,見微知著,窺一斑而見全豹。不但擅長丹青,而且於斷案之事也如此擅長。貧僧佩服!佩服!”
拙一聽了這話,嘴唇都有些顫抖:“這麼說來,果真是你……信真,果真是你!”
信真眼中仿佛含笑,點了點頭:“是我。”
“你為何如此……為何……毀神滅佛……”
“他們不是神佛。”
“你!”
拙一縱然是西鳴大寺出來的人,但麵對此等褻瀆之事,還是難免有失分寸。如果是尋常壁畫,他自然不會計較,但問題壁畫之上,繪製的卻是人人敬仰的神佛。
而此刻,信真更是說出了如此駭人聽聞的話。
“你、你還是個和尚麼!”
拙一厲聲指責。此情此景,便是一向擁護信真的其他一眾師兄弟們,都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隻是畫中的形象,自然不是真正的神佛。”
眾人一同側首——說這話的,是雲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