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散落在草木枝椏上,映出零碎的銀白。一個兵士撥開攔在麵前的樹枝,卻不防給暗處竄出的野兔嚇了一跳。
“不開眼的畜生!”那兵士罵罵咧咧,拿起短弓想去尋那野兔蹤跡,獵來打打牙祭,一回頭,發現身後的幾個伴當麵有驚異之色。
“怎麼了?”他疑惑地再度將頭轉回,這一下,也愣住了。原來,遠遠的半山腰處,火光衝天。
“快,快回去告訴把總!”幾個兵士當下立即分成兩撥,一撥留守原地,另一撥則拔腿就跑,火速將此情況回稟給數裏外的把總郭虎頭。
現下已是九月底,趙營大軍早已出了儻駱道南口。依照慣例,趙當世沒有第一時間扯出大旗,而是低調地在洋縣境內整備軍隊。一來撒出無數小隊四處哨糧,二來也派出斥候偵測局勢。
不出此前軍議上的猜測,駐紮在漢中的臨洮總兵孫顯祖與甘肅總兵柳紹宗果然對於趙營的到來無動於衷。也許在他們看來,漢中流寇已然遍地開花,剿不勝剿,多一個趙營少一個趙營實則無關緊要。以自己微薄的兵力隻要能夠死死守住漢中,不讓聖上的親叔叔遭了難那就心滿意足了。
趙當世試探著佯攻了兩次洋縣,漢中都沒有支援,便完全放開了膽子,將人馬沿著酉水、灙水分別屯駐開來。為了使再次入川的計劃得以成行,趙營開始緊鑼密鼓地探索道徑,不但要求避開官軍、流寇的駐紮地,能夠使軍隊較為順暢通行,也要求沿途的糧秣補給有充足的保證。
作為趙營的先鋒之一,郭虎頭目前帶著手底下一千人屯駐在城固縣西北靠近褒斜道口的地區,算是趙營中最為突前的一部了。趙當世對此人的能力還是比較放心的,所以郭虎頭單獨深入,目的在於將漢中官軍的注意力向北邊引,同時查探分布在漢中府北麵的一些流寇勢力。
今夜裏,他司中一隊夜巡的兵士摸到漢中北麵的玉皇山一帶,無意間撞見了玉皇寺外燈火通明的場麵,十萬火急就把尚在睡夢中的郭虎頭給催醒了。
這段時間,郭虎頭有點糾結自己是不是要換回本名郭如克。他爹起的這個名字本在他看來太過柔弱,不符他草莽豪俠的性格。然而隨著地位的提升,以及與儒生們的頻繁接觸,他開始覺得自己“虎頭”的稱呼有點不雅、反而與現在的身份、軍職相抵牾了。
夢境中,他似乎看到了早已故去的老爹一襲青衫,一手持書一手在後,正搖頭晃腦地朝自己走來,嘴裏嘰裏咕嚕,不知在念叨些什麼。但想來八九是那些個讓人聽了頭大如鬥的之乎者也。
“如克,如克,好好聽著,不要東張西望!”老爹嚴厲的口吻響了起來。這個曾經讓郭虎頭無比懼怕的聲音已是十餘年不曾聽聞,郭虎頭聽在耳裏,倍感親切,甚至感覺眼眶也開始微微發熱。
“爹……”他紅著眼,想要去抓老爹那虛浮的身影,但每次伸手觸及,老爹的身軀都會化作一縷青煙,飄到一邊。
“好個頑劣的孩子!”老爹的語氣愈加嚴苛,而郭虎頭卻愈覺傷心,“把手掌拿出來,看我怎麼教訓你!”
郭虎頭一如少時,聽話地伸出了手掌,怔怔看著戒尺拍落,隻是就在尺手相交的那一霎那,老爹的全身突然全部虛化,以至於飄散的無影無蹤。
“爹!”郭虎頭大叫一聲,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眼到處,床前一個兵士目瞪口呆著盯著他。
“潑才!來我帳內做甚?”郭虎頭臉皮厚,不以為意,拍了拍自己的雙頰清了清神思,問那兵士。眼看帳外,尚是夜色深沉。
那兵士頭前已經稟報了一遍,聽到郭虎頭在床上嘀嘀咕咕像在說話,以為他早已醒了,沒想全是夢話。這時候就再說道:“把總,南麵玉皇山有敵情!”
“怎麼說?”一場驚夢過後,郭虎頭也沒了睡意,就坐在床沿,開始穿戴。
“玉皇寺門口火把無數,聚著好大一群人,數目不下三四百。”
“他們做什麼?”
“不知,但想著深更半夜不會有好事,所以特來知會把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