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孝竑回到趙營的當天,就下起了大雨。但瓢潑般的雨勢並沒有影響到趙當世的心情,武大定願意合作他自然高興,而更令他高興的是,劉孝竑終於放下了思想包袱,通過這一次出使,正式融入了趙營。
大喜之下,他給予了劉孝竑許多賞賜,但無一例外都給婉拒退回了。劉孝竑對金銀玉帛並不在乎,隻希望能繼續在徐琿大營的繳獲中尋覓自己感興趣的書籍,並提醒趙當世切不可忘了之前關於軍紀方麵的幾個保證。
趙當世尊重他的風骨,沒有再多說什麼。與武大定的合作既然已經敲定,那麼下麵要做的,就是依照約定,將小紅狼等部向西北方麵驅趕。有了這一戰略為指引,東南方麵大軍事目標也水到渠成。趙當世在次日就差快馬,向屯在洋縣東麵的郝搖旗發出指令,讓他即刻南下,與蕎麥山的覃進孝與孟敖曹會合。同時將侯大貴與王來興的中、後二營以及韓袞剩餘馬軍全召集過來,與此間的徐琿左營一並集結。
按著之前軍議上定下的計劃,一日後,蕎麥山覃進孝與郝搖旗合軍完畢,開始向西進軍。趙當世接到他們的動向後,也開始將兵力沿著漢水展開,向南緩步推進。同時,為了防範漢中官軍有可能的趁火打劫,趙當世讓韓袞帶著馬軍向褒城、漢中一帶穿插,以作為疑兵。
崇禎九年十月的漢中府,隨著趙營的到來,頓時戰雲密布。
同一片垂卷的陰雲下,距離城固縣趙營主力百餘裏外的漢中府治所南鄭城內,分巡關南道道臣劉宇揚的臉色與黑沉沉的天空一樣難看。
年屆不惑的劉宇揚生平從未像今日這般惶惶不安,他出身四川綿陽望族,很年輕就中了進士。而他的兩個弟弟劉宇亮與劉宇烈現在一個為吏部右侍郎,一個則在登萊為官,還有幾個族兄弟也都大大小小在中央或地方擔任官職,可謂一門顯胄,門楣光耀。官途對他來說本就如同康莊大道,閉著眼都能順利走下去。然而,近年來陝西的賊亂,卻使一向自詡平步青雲的他陷入無限的愁苦。
自打擔任了陝西關南分巡道道臣之後,軍政兩方麵的壓力都讓他幾乎如牛負重。漢中不比他處,乃是整個陝南的核心,更是控扼川陝的要途,賊亂以來,每年禍亂漢中的流寇大大小小少說也有數十股。一開始,賊勢不大,他還能應付,但到了後來,流寇實力越來越強,數量越來越多,他的策略也隨之從清剿轉為了自保。而且,從一開始還可以勉強聯合附近縣城寨堡互相呼應,到了而下僅僅坐困南鄭,對下轄各縣鞭長莫及,渾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孤立無援。
本來,有著“四親藩”瑞藩所在的漢中是官軍重點布防保護的對象。可是自打崇禎七年五省總督陳奇瑜被罷免後,陝西官軍受製於局勢,開始將重心傾斜向陝北以及陝豫交界,漢中府的兵力一度空虛。以至於去年連小紅狼這般的流寇也打起了攻克漢中的主意。
不過,最讓劉宇揚感到寒心的還並非流寇帶來的壓力,而是漢中府內其他三個重量級人物對於戰局的態度。這三個人,分別是瑞王朱常浩,臨洮總兵孫顯祖以及甘肅總兵柳紹宗。
作為比漢中城還重要的瑞王,朱常浩似乎對於城外的遍地流寇所視無睹。數月前高迎祥入寇,圍困漢中,劉宇揚千求萬乞,都無法說動如鐵公雞一般的朱常浩拿出一分銀錢資軍。最後直到城池差些被破的緊要關頭,朱常浩才緊張起來,萬般不願地撥出一些錢糧作為城內臨時招募鄉勇費用。而且一等高迎祥退走,瑞王府便急不可耐放出大量家奴,開始全城尋找那些收受的招募費的百姓,重新將錢敲詐了回來。朱常浩有多少資產,具體數目劉宇揚想不出,但他看慣了瑞藩一擲千金興建大量佛寺,因此敢肯定,戰時撥出來的這些錢糧,絕對還不到瑞王家業的九牛一毛。故此朱常浩的吝嗇,令他感到無比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