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流逝,波光粼粼。李延義在江邊站立了一會兒,轉身向鎮內走去。這“收尾”的工作聽起來簡單,其實繁雜無比,涉及麵很廣的同時又十分瑣碎。這也是為何,趙營的那些個軍將寧願上陣廝殺,也不願主動攬下這份差事,同時趙當世認為也隻有李延義主持,方可完美勝任沿口鎮的“收尾”工作,自己才能踏實的離開。
但趙當世絕然想不到,就在他登船離岸的當口,看似安穩的沿口鎮實則已然籠罩上了彤雲。
“憶兒。”走在路上,李延義不意間瞟到籬笆旁閃出的一個俏影,他一改原先嚴正的表情,換上親和的微笑。
“他的話可真多。”說話的是茹平陽,她望著江水的盡頭,淡然說道。
李延義尷尬笑了笑道:“說的都是些軍務,不得不聽。怎麼,你等累了?”
茹平陽白他一眼,沒好氣道:“還好。”說完,背過身就走。後頭李延義見著,“嘿嘿”一笑,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本來,與趙營有“殺父之仇”的茹平陽是抵死也不願留在營中的,但李延義並不放棄,鍥而不舍的勸導安慰她,及至後來,當得知親手逼死父親茹進盛的薛飛仙已為趙營正法,茹平陽那顆硬如鐵石的心,終於被李延義的一片真誠所感動。
李延義對茹平陽的好,旁人都看在眼裏。平日軍務再忙,他也必會忙裏抽閑,去茹平陽那裏噓寒問暖一番,又因得了在後營任職之便,對茹平陽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甚至於行軍路上的幾段險路,他都不顧艱難,背著茹平陽挺了過去。說起對女人的體貼,在營中隨便問問,絕大多數人都會對李延義豎起大拇指。
趙營中明令禁止男女私交,即便趙當世最為寵幸的王來興,也從不敢肆無忌憚與覃施路交往。然而李延義與茹平陽卻是個例外。這一方麵有趙當世希望借茹平陽以安李延義之心的有意縱容,另一方麵也由茹平陽自身的不同凡響使然。
何謂“不同凡響”?大抵可解釋為茹平陽並非傳統意義上喜歡安坐閨閣的靜女。她對於武藝與軍事的熱愛甚至超出了許多趙營兵將。就說武藝這一塊,有李延義的麵子在,茹平陽得以先後拜營中李匹超與葛海山兩位大俠為師,她天資聰穎,往後又常與李延義、覃施路等人交手切磋,短短幾個月時間,武藝幾乎稱得上突飛猛進。李匹超在離開趙營南下廣東前特意找她練了一場,結果很難想象瘦弱的茹平陽竟然已能在李匹超的手下堅持二十招而無破綻。當中自然有李匹超放水的緣故,但區區一個弱女子能達到這樣的成績,也足以令人敬服了。
綠林草莽中,從來隻信奉強者,什麼舊規俗禮,統統是狗屁倒灶。就拿李自成新找的老婆高氏來說,英姿颯爽、果敢幹練,是眾軍將頭領崇敬的對象。沒有人會在意她一個女流,有好手段好身手是否符合身份,抑或是冷嘲熱諷。相反,她的能耐得到眾人廣泛的認可,大家都認為隻有她這般厲害的女人才夠格待在闖王的身邊。
說回茹平陽也是一樣的道理,她熱衷舞槍弄棒,對女紅什麼的毫無興趣,經常與軍將們打成一片,軍將們和她一來二去混得熟了,喜歡她的豪邁灑脫,對她不再存有偏見,反而十分佩服。是以李延義和她待在一起,一對伉儷羨煞旁人。大夥兒都以唐初柴紹與平陽公主比喻二人,二人相處也同樣光明正大,早已傳為佳話,自不會像對當初鬼鬼祟祟的張妙白與吳亮節那樣引起眾人陰暗汙穢的猜疑。
一開始,茹平陽對殷勤備至的李延義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但朝夕相處間,女人的心思最容易改變,時至今日,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離不開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已經無形中滲透到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不知不覺間成為了自己最為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