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元夕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時間能在當時戛然而止，永遠停頓，那該多好？
“再回。”
穆少行留下這句話，轉身毅然離開。
元夕就這樣靜靜看著、看著……直到他的背影融入那一片模糊的世界，再也無跡可尋。
……
三國之戰持續了整整數年，最終以東雲一同天下告終，等戰事結束，元夕已年過四十了。
隨著大軍凱旋的，還有穆少行的屍體。
穆少行本受的傷並不重，但在最終之戰時，軍中突然出現的叛徒，有人帶著女金餘黨偷襲了大軍。
而領頭者不是別人，正是被叛流放赤地的遊伊人。
驚覺有人偷襲，穆少行不顧一切地用身軀護住了穆炎和林安。
那利箭當場貫穿了他的胸膛，傷上加傷的他哪怕是穆炎也回天乏術。
穆炎靜靜望著氣若遊絲的穆少行，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樣的感覺。
穆少行笑著與她道別，最後卻握住了林安的手。
“我……幫她交給你了……”
林安沉默片刻，道：“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你的刀……”
刀？
林安曾把自己的刀劍給元夕斷發之用。
林安無奈搖頭道：“你大可不必如此，這一箭，要不了我們的命。”
“我知道……”穆少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目光望向遠處。
青空高而深遠，有愜意雲朵漂浮其上，舒卷隨風。
“我知道……”男人喃喃，“我隻是在害怕……害怕我凱旋回朝後，等待我的依舊是那個結局……”
她依舊拒絕他，他依舊無法靠近，他們依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如何能接受這一切？
如何能呢？
林安咬牙：“你太自私了。”
穆少行坦蕩一笑：“對，我就是這麼自私。”
如果他還活著，活到七老八十，牙齒掉光，頭發稀疏，滿臉皺紋，行動蹣跚……而她一直一直不在他的身邊，這該是何等的煎熬？
在他死後，他留給她的也將是這樣不堪的自己。
他呀他，他想永遠是她心中最美的情郎。
就這樣，記著年少時的他，記著為她而戰的他吧……
記著他最美好，最英勇的一麵。
“噗……咳咳咳……”
大口大口的鮮血染紅了穆少行的胸襟，他胡亂摸了一把，抬眸看向一旁臉色平靜的穆炎。
“炎炎……”
穆炎輕輕頷首，算是應下。
見穆炎神色繃得很緊，穆少行笑了：“你放心，我不會因為自己快死了，就逼你叫我爹爹。我從前逼你太多太多，而今到底是舍不得了。”
穆炎：“……”
穆少行又呼出一口氣，喃喃：“你呀……和我太像太像了……我不想你後悔，你要學會珍惜眼前人呐……珍惜……眼前人……”
光芒慢慢從穆少行的眼裏散去，而他的嘴角卻噙著笑意，仿佛此生無憾；但那雙眼卻始終不曾閉上，又仿佛抱憾終生。
穆炎喉嚨發緊，輕輕替他闔上了雙眸。
這一生戎馬、榮耀無數的男人，終究長眠在北風和光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