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尋寶這事,公孫舜原以為任朝陶隻是隨口一提,起初不曾放在心上,誰知那一日他剛回到洛偃山莊,便接到了她的來信,說是已經致信步忘歸,向他請教出海一事。公孫舜雖然驚訝,卻也覺得是意料之中。

因此隻得回信道:他將會親自去往姑蘇麵見步忘歸,讓她安心待在任安城中,待到新年過後,再以機甲鳥傳信。

出海一事便這樣初步定了下來,但任朝陶卻並未十分上心。她已許久沒有經曆過同如今這般輕鬆的日子,難得悠閑,自是要讓自己好好休整一番才是。

她與任朝昳日日來往於尚衣局,查看自己婚服的繡樣,時不時地提出自己的意見,以求成品能夠符合自己心中完美的樣式。

“皇姐,那一日你被陷害,我去替你向父皇求情。”任朝昳一麵看著手中的繡樣,一麵低聲道:“之後被他軟禁在母妃宮中,忽地就想明白了許多。”

“我們身為公主,雖說享受榮華富貴,可這榮華富貴卻沒有哪一處不是從刀尖上得來的。”任朝昳向著站在她身側的小繡女招了招手,將她方才挑出來的幾朵花紋式樣指給她看後,又回首向任朝陶道:“我不求我未來的夫婿是否位列爵位,亦或是富甲一方,隻求他能以真心待我,無論何時都能以彼此,而非身份利益為重。”

“我一直明白,龍途便是這樣的人。他喜歡我,不是因為我是商第公主,不是因為我母妃乃是四妃之一,亦不是因為我的容貌。”

任朝昳說起“容貌”二字時,有意識地抿了抿唇,任朝陶看得出來,她依舊十分在意此事,但卻比之最初的時候釋然了許多。她開始接受從此之後都會以這幅樣貌示人的現實,不再逃避,不再懼怕。雖有芥蒂,但更多的卻是坦然麵對。

任朝陶沒有打斷她的話,而是聽她繼續說道:“所以我不想再等了,等得久了,我害怕我會錯過他。”

數月前龍途還曾鬱鬱寡歡,卻不想因著這劫難,竟是將他們兩人的心拉得更近了些。

朝昳終於跨越了她自己內心的那道難關,也終是迎來了一個好的結局。

任朝陶想著,不禁輕輕笑道:“你能如此想,那便是最好。”

靖新十九年最後的日子便好似那漫天而降的飛雪,洋洋灑灑之間,便融化了去。這一年的任安多雪,銀裝素裹之中,終是迎來了每年合宮最為盛大的除夕宴飲。

宮中早在一個月之前便忙碌了起來,不少外嫁的女眷都陸陸續續地趕回了任安,一時之間,原本就熱鬧非凡的後宮,便變得更加有人氣了。

任未成自己出嫁的女兒如今算來不過任朝夕一個,而她更是早早便因著嫌棄江陵不如任安繁華而回到了宮中,但與任未成同輩的各位公主、郡主們,卻都是隨著臘月三十接近而一一駕臨。

任朝陶一向不擅長與這些遠方的姑姑們應酬,一是因為比之其他姐妹的乖巧可人,她向來顯得不那麼合群。二則是因為,女人們聚在一起,難免對於宮中或是民間笑談議論紛紛,而她卻總是那個被議論的對象。

“朝陶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怎麼皇上還總是由著她在外頭亂跑呢?”她剛滿十五歲的那年,某位堂姑如是道。她一時不解,便隨口回應道:“姑姑有所不知,朝陶隻是想趁著年紀還輕,去多看看我朝風光,畢竟——”

她的話音未落,便聽得那位堂姑道:“女孩兒家的,何必學男人遊曆天下。雖說我朝是有這樣的傳統,但那也是一小部分女子會如此選擇。你身為一朝公主日日風餐露宿,傳出去還叫旁人以為你父皇怠慢了你。”

任朝陶聞言,正欲與她爭辯,卻聽見任未成輕咳了一聲,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她這才住了嘴,口是心非道:“姑姑教育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