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父親那隻寂寞的手
孩子大了,血緣濃情依然在,可父親的手卻從此寂寞下來。再也沒有那個頑皮的小子墜著他的手練吊環,再也沒有那個嬌氣的丫頭拉著他的手到街角去買一串糖葫蘆。頑皮的孩子成為清醒理智的成年人,成熟的代價是,他變得羞於直接細膩的表達內心的情感。
我願意哄著你長大
文/曹文軒
蒙蒙,我的兒子:
爸爸在給你寫信。爸爸也許會在給你這封信時,突然改變主意而將它壓下。爸爸並不一定要讓你看到這封信,爸爸隻是有話要說——寫了信,就等於和你當麵說話了。也許過一些日子,我又會將它交到你手上,也許會過很久很久,也許永遠塵封直到它風化成紙的碎末。
幾年前,你媽媽去美國了,我們又開始了朝夕相處的生活。我們已經很久未能朝夕相處了。那些年,我們總是斷斷續續地見麵,匆匆相聚又匆匆離別,漸漸地,我們之間的感情變得淺淡,生疏。而我總是被千頭萬緒的事情糾纏著、困擾著,無法靜心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見了麵,我隻是從物質上滿足你,甚至想通過這些物質討好你。我心裏永遠潛藏著內疚和不安。
想到不能與你朝夕相處,想到你身邊不能有爸爸的身影相伴,我覺得你是一個很不幸的孩子——每逢這個時候,我的心裏酸酸的,眼睛會變得潮濕。然而,我沒有辦法改變這樣的狀況。因為毀壞了的,就隻能永遠毀壞了。當我看著你小小的身影漸漸遠去時,我隻能自己安慰自己:你長大了,會懂的。
沒想到,事情突然改變了——你媽媽要去遠方了,你必須回到我的身邊。
我很欣喜。盡管我知道,我一個人帶你,會使我的生活發生很大的改變。你從此會成為一把無形的大鎖將我鎖住,使我在很大程度上失去自由。我再也不可能晚上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早晨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了,我再也不可能動不動就離開北京,更不可能隨心所欲地周遊世界了,但我願意——願意成為你鎖下的“囚徒”。我精心地計劃著我們兩人一起生活的方案,並對我們一起生活充滿了美好的想象。
開始的一些天,我還對我的願望深信不疑。我告訴在遠方時時刻刻思念和擔憂著你的媽媽,說我們生活得很好,讓她在那邊盡管放心。但不久我就發現,事情遠不如我想象的那樣美好,那樣充滿詩情畫意。你好像一隻走失的羔羊,許多天後被找回,可是已經不再是那隻羔羊了,仿佛在走失的日子裏,你深中魔法,成了一隻性情古怪、脾氣惡劣、根本不可理喻的怪物。
我這時才開始理解你媽媽臨走時,目光裏流露出的憂慮和不安。我盡量學著理解你,並反思自己的做法。但我發現,我無論怎樣做都無法改變你——哪怕是一件細小的事情,比如你總是將手紙放在抽水馬桶旁,而不能將它放回身邊的木格裏——哪怕是一次!你關心的一切都與學習無關,學習絲毫也不放在心上。你的脾氣極其暴躁,動輒發作,毫不克製,
發作時烏雲滾滾,電閃雷鳴。最使我焦慮的就是你常常顯示出的憎恨。這是我和你媽媽雙方家族的全部成員都沒有的品質。你的所有親人,都是與世為善、與人為善的。我陷入了兩難困境:批評你吧,又擔心你脾氣發作——我不能讓你這樣的脾氣一次又一次地發作;不批評你吧,你的這些毛病、缺點就不會改掉,甚至會越演越烈。我幾乎要崩潰了。我隻好發動整個家族的力量,一起參與我與你的“戰爭”。
但是,在看似懸殊的力量對比中,我們感受的是無奈和疲倦。你沒有敬畏感,沒有權威意識,你有的就是一意孤行。誰的話都隻不過是與你毫不相幹的一縷輕風。你是一塊石頭,一塊花崗岩,無論風吹雨打,都不能使你有什麼變化——有變化也隻是來自你的念頭。我的耐心在一天一天失去,焦慮之火卻在不住地燃燒,並且愈燒愈熾。
終於有一天,爆發了,我對你動粗了!事情一下子被推到了懸崖邊。事後,我總是深深地自責與內疚——我幾次於淩晨四點醒來,身上汗水不斷。我在苦苦思索:我該怎麼辦?我甚至都想到了放棄。在與家人和友人談到你時,我往往苦笑:我——一個影響了成千上萬的孩子的我,怎麼就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如此無能為力?我總不能永遠不出門,許多事是需要我離開北京的。
出門時,我隻好讓老家來人照料你。在外時,我幾乎每時每刻都牽掛著北京,牽掛著你。我最擔心的就是忽然接到你姑姑、姐姐或老師的電話,向我報告你的不當行為。那些日子,我真正懂得了“煎熬”這個詞的確切含義。我的血壓有了毛病。我向你不真不假地開過玩笑:“兒子,你可能讓爸爸要少活好幾年。”
不過,更重要的是,我自己也在與你一起成長。你讓我變成熟。我開始教導自己:這世界上實際沒有什麼太嚴重的事情,隻是事情的性質被我們放大了;我在告誡兒子學會克製時,先要自己學會克製。我開始細心反思以往你的所作所為的原因,我發現,你的那些突然爆發的情緒與不理智的行為,其責任並不應該都由你承擔——這不公平。
教育製度、老師的境界與教育方式,還有我們通常流行的道德觀、價值觀,都要承擔責任,並且要在很大程度上承擔責任。這時我發現,你的問題隻是在你的性格上缺少彈性,缺少退讓,缺少自我保護意識,你對一些事情的感覺和看法並沒有錯。比如,你以很極端的方式生氣地毀掉了你的校服。
難道那個苛刻地讓你整天穿著質量低下的校服的製度是合理的嗎?我開始學會從另一個角度思量問題。這時,我開始理解和體諒你這種曾經讓我感到生氣、惱火甚至絕望的想法和行為。我開始發現你身上的美好——那種美好甚至比其他孩子還要多。
你的姐姐冬冬向我描述了一次開家長會的經過。那次家長會正趕上我在外地,由冬冬代我去開。當時正是美國大學休假的時間,她在北京替我照料你。事後,她激動萬分、繪聲繪色地向我描述了當時的情景:“我剛到達校門口,就有幾個孩子迎上前來問:‘你是曹西蒙的姐姐嗎?’我說:‘是呀。’其中一個孩子說:‘果然是。’我問他們:‘你們怎麼知道我是曹西蒙的姐姐?’他們說:‘蒙哥說了,最好看的那個女孩就一定是我姐姐。姐姐,從這一刻起,你就盡管吩咐我們。蒙哥委托我們來照料你,他布置會場去了。’一路上,他們不住地向我誇獎“蒙哥”的為人和種種美德。我對他們說:‘你們一定是曹西蒙的死黨,就隻知道給他塗脂抹粉。’他們一副受了冤枉的神態:‘姐,不是啦,我們說的都是事實。’到了那兒我才知道,這不是一次全體家長會,而是為解決班上一場同學之間的紛爭而召開的,去的隻是有關孩子的家長。我們家蒙蒙是這場紛爭的主要人物。我們蒙蒙真棒!開會不久,他就第一個站起來發言,主動承擔責任,並且將本不該由他承擔的責任,也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太棒了,我們蒙蒙真是太棒了!……”
冬冬對我說:“舅舅,你完全沒有必要擔心蒙蒙,他是一個很出色的孩子。”我知道你冬冬姐之所以如此激動,如此不留餘地地讚美你,正是因為她曾和爸爸一樣在為你焦慮。不僅是冬冬姐,你的虎子哥哥、華子姐姐、二子哥哥、越越姐姐,都和爸爸一樣曾為你焦慮過。現在,他們也開始和爸爸一樣,在放鬆,在用別樣的眼光打量你。
當然,你自己也在改變。你已經知道克製自己的脾氣,已經知道在某些時候做出必要的退讓。爸爸已經可以與你對話了,盡管這樣的對話並不多,也不夠推心置腹,但我們畢竟開始了對話。爸爸也學會了克製自己的脾氣,做出必要的退讓。當我們之間無時無刻不在的緊張得到緩解,當你一天天地變得快樂並在不斷成長時,爸爸覺得帶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爸爸寫過很多得意的作品,也許,你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現在,當我想起最初接管你時那種坐立不安的焦慮,就會覺得不必要。我為我對你的行為總是不假思索地反感和指責,感到非常抱歉。爸爸願意對自己的粗暴深刻反省,並願意誠懇地向你道歉。
兒子,鮮亮的青春才剛剛開始光顧你。從今以後,你生命的光彩會迷倒無數人。長大吧,不住地長大,爸爸願意哄著你。
多謝莉莉絲太太
沈嘉柯
春天的時候,在密歇根州一所高中留學的孔恩,來到了當地的一個公寓樓入住。左右兩位鄰居,友好地向孔恩打招呼。
她分別很禮貌地回答:“你們好,叫我小恩就好。”
孔恩仔細觀察,都是有家有孩子的太太。左手邊的鄰居翠珊太太打扮很精致,臉上充滿了友好的微笑,正在做大掃除。右邊的鄰居是人高馬大的莉莉絲太太,看起來很家庭主婦的樣子,她習慣在每天的中午,給自己陽台裏的一大叢薔薇澆水,看見孔恩了,一邊熱情揮手,一邊給她幾顆糖果。
孔恩隻有17歲,卻要漂洋過海,異國他鄉求學。不過,孔恩慶幸鄰居都非常友善,在這裏住下來應該很不錯。
一個星期三的晚上,在圖書館做小論文太久,孔恩回來的時候,感覺肚子有一點點餓了。這個時候,做飯太麻煩,出去吃,估計小便利店都關門了。冰箱裏隻有泡麵,但實在吃厭了,有點吃不下。孔恩準備煮牛奶麥片,一翻廚房抽屜,糟糕,忘記儲備牛奶了。
孔恩先去敲了右邊的鄰居太太的門。結果莉莉絲太太不在,孔恩隻好敲開左邊翠珊太太的門:“您好,我能借一點食物嗎?不知道您可有牛奶,明天我會還給您錢的,可以嗎?”
“OK,沒問題的!不用給我錢的。” 翠珊太太露出和藹的笑容。
“謝謝,謝謝。”當孔恩轉身,還聽見翠珊太太對著門後的家人感歎:“隔壁的一個中國小姑娘,很小,看起來一個人很可憐,沒有家人的照顧。太可憐了。”
其實孔恩也不算小了,隻不過在外國人看來,亞洲女孩子都顯得很年幼。
吃著牛奶麵包,孔恩心情開始黯淡了。一個人做在房間裏,甚至覺得,什麼時候如此冷清寂寞。就連電視也不敢開大聲,怕吵到鄰居。
可是,就在昨天孔恩還是頂快樂的。去同學的家裏做客,去動物園看了表演,分別的時候相互溫暖地擁抱了一下,揮手拜拜。但現在孔恩坐著看了好久的電視,覺得很孤獨,比往常遲了一個多小時才睡著覺。
因為思鄉病,孔恩對路上的中餐館快餐看一眼就倒了胃口。它們總是味道特別重,放很多的味精、鹽和油,少有新鮮蔬菜。
一天孔恩悶悶地掏出鑰匙開門,聽見有人招呼她。她轉身看過去,是莉莉絲太太。她問孔恩,“吃過了飯沒?據說,中國人,都是這樣問候的呢。”
孔恩被逗樂了,一邊搖頭一邊回答,“還沒有呢,謝謝您。您吃過了嗎?”
“那麼,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孔恩有點不好意思:“這個……”
“今天剛剛還做了芝士蛋糕,原本要和我的丈夫、女兒一起吃飯的。不過女兒牙痛,我的丈夫就帶孩子去看醫生了,不回來吃了。”
孔恩無法拒絕這麼熱情的邀請。
在莉莉絲太太家裏的客廳旁邊,一張木桌上擺著用肉類、馬鈴薯和奶油做出的食物。滋味其實比較清淡,但孔恩卻吃的很香。聊天中孔恩還了解到,莉莉絲太太一家人都是從波蘭移民過來的。
孔恩覺得應該做點什麼感謝莉莉絲太太的款待,兩天後路過花店,她忽然想到,買一束鮮花表示謝意,再合適不過。孔恩捧著鮮花站到莉莉絲太太門口。她的女兒放下手裏正在練習的小提琴,走過來乖巧地接過花,甜甜地衝著孔恩笑。
坐下時,孔恩羨慕地說:“一家人在一起,多麼幸福。”
莉莉絲太太笑了:“前天我還跟丈夫抱怨,你看,我的腰又粗了。看看隔壁的中國女孩子,多麼青春和年輕。”
“是這樣的嗎?” 孔恩吃驚了。
莉莉絲太太又說,“噢,是的,我很羨慕你呢,可以穿著裙子披著頭發,陽光下麵皮膚格外潔白。曾經,我也有過你這樣自由快活的單身日子。我還聽見你放的活潑的音樂,歡笑著接電話,答應和朋友們一起出遊,結伴去玩。多年前,我也很愛這樣玩呢!”
沒錯,當地最近的天氣回升。同孔恩一般大的女孩都穿起裙子了。她說的快樂,孔恩都有。可是,是什麼時候,孔恩開始隻是不斷回味叫她沮喪的事情?獨自留學的苦悶,剛剛開始語言不夠暢通,和不同國家來的同學們,文化背景不同,無法聊天,被孤立,功課也趕不上,食物也吃不慣,害怕和人說話……
哦,孔恩還記得,她每次和翠珊太太閑聊,都會從她那裏得到同情。孔恩就會忍不住在夜晚沉甸甸地難過。
孔恩起身說再見,離開了莉莉絲太太的家,仍然若有所思。
此後,孔恩在清晨刷牙洗臉完畢去學校,出門遇到送女兒麥克斯上學回來的莉莉絲太太,她說:“又是自由快活的一天,年輕的女孩不要浪費呀。”孔恩回答,“又是充實幸福的一天,您也好好享受美好的時光呀。”
她們相視而笑。
日子這樣過著,翠珊太太問候孔恩時,孔恩還是照舊衝她微笑,當翠珊太太開始舊調重彈,感歎孔恩多麼可憐的時候,孔恩就說道:“啊,我的米飯要煮糊了。不好意思,我們待會再聊。”
而當孔恩周末出去玩,穿上自己最愛的衣服,遇到早起的莉莉絲太太,孔恩會微笑地問:“今天您陪同麥克斯去學琴嗎?”
果然,不出意料,她聽到莉莉絲太太說:“是的啊,另外,你今天穿的真是美麗。”
孔恩點頭:“謝謝您的讚美,您今天也很美麗啊。
“你可以和我的女兒麥克斯多多聊天呢,她對中文很有興趣呢,很想去中國旅行。
“我很樂意教麥克斯中文呢。”
相比之下,孔恩更加喜歡右邊的莉莉絲太太,她享受自己的幸福生活。並且常常提醒孔恩,她有屬於自己這個年紀的美好,來到新環境求學,更多時候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可以認識新的朋友,開闊視野。
孔恩的老師有一天突然問她:“親愛的孩子,你好像已經融入了新的學習環境了哦。你的功課也進步飛快。”
“是嗎?”
“是的。你的神態和舉止,都證明了這一點。也許我會在你的大學申請推薦裏,給一個很好的評價,繼續加油吧。”
孔恩很開心:“謝謝您。”
和孔恩要好的華人同學詢問孔恩:“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改變了你嗎?”
孔恩神秘地說:“哦,因為我的隔壁住著一個人,我要多謝她,莉莉絲太太。”
女兒的故事
梅子涵
我不再哇哇亂叫了
但是不管形勢怎樣嚴重,我終於懂了,女兒在題目做不出的時候,你不能罵她,不能朝她叫和吼。你一罵,一叫和吼,她就更做不出了。你越是罵、叫和吼,她就越是做不出,惡性循環。
這一點,我其實老早就知道,但是我卻仍舊要罵、叫和吼。不是一直這樣,但是次數不少。是心裏發急,是氣,認為她不用功,這樣怎麼考得上好學校,這樣考不取好學校的!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淚流滿麵,黃豆大的淚珠滴滴答答,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叫道:你看著我幹什麼!她就隻好不知所措地看著書、看著本子。我吼道:看著有什麼用,做!
她媽媽說:“像神經病一樣,哇啦哇啦!”——其實她有時候也哇啦哇啦的,否則女兒梅思繁就不會說你們兩個一起發神經了。
有時還幹脆動手打她兩下。她媽媽說:“神經病發啦?”“神經病發了哦!”說時遲,那時快,她媽媽就衝上來保護她,背對著她,胸膛對著我,像黃繼光一樣,像董存瑞一樣,像革命先烈一樣,奮不顧身:“你神經病發啦!你神經病發了哦!”——她媽媽這一點非常好,非常 very good ,從來不動手打她兩下,永遠君子動口不動手,像曹迪民媽媽一樣,吃生活(上海方言,意思是打一頓)是用嘴巴吃的,不用手。
梅思繁奶奶知道了,就罵我:“你小時候讀書有人這樣罵你嗎?小孩子讀點兒書就不得了了,大驚小怪,你以後再打她,我就打你!”梅思繁的阿太(上海方言,曾祖母)也罵我:“你小時候讀書有人罵你嗎?你還要打小人(上海方言,指小孩兒),我跟你講,你要再打一下子小人,我就打你!”
阿太八十幾歲了,她喜歡跟在人家後麵起哄。
我說,你們懂什麼。
她們的確不懂現在小孩兒讀書的難,形勢的嚴峻。怎麼可以和我們小時候比!我對她們說:“你們不懂。”
奶奶說:“你懂?”
阿太說:“你懂?”
奶奶說:“你就懂罵小人!”
阿太說:“你就懂罵小人!”
奶奶說:“你以後不許再罵她了知道嗎?你以後再打她,我就對你不客氣!”
阿太說:“你以後不許再罵她了知道嗎?你以後再打她,我就對你不客氣!”
奶奶和阿太一唱一和。阿太像奶奶的跟屁蟲一樣。
我隻好說,知道知道。
梅思繁媽媽說:“到時候又不知道了。”
我就說:“你是革命先烈!”
我說你有時候不是也哇啦哇啦的!
她說總比你好。
奶奶說總比你好。
阿太也說總比你好!
這是小學五年級再過兩天就要進行畢業考的一個上午,這是一場殊死決戰即將開始前的一個上午,真的是殊死決戰:今年的考試又改革了,不是人人都可以考重點中學,而是必須在畢業考中拿到“資格證”才可以考。
“資格證”有限,歡迎大家積極爭取,這樣就你死我活了,本來你死我活一次,現在是你死我活兩次。
本來是考中學的時候你死我活,現在是畢業考的時候就先要你死我活了。一直你死我活到最後你考取了重點中學或者沒有考取重點中學。
這個上午,我又找了幾道“行程問題”讓她做。相向而行,同向而行;甲先行多少時間,乙在某地追上甲;甲的速度比乙快,甲到了 B 地又返回來,和乙在 C 地相遇;甲和乙在 C 地相遇,請問乙到 B 地還需走多少時間……
頭很容易搞昏。一道就要好多分,錯一道就完了。她在測驗、考試、平時練習裏頭都搞昏過,我一直對她說,行程問題當心哦!經過反複做一直做,她已經很熟練了不大錯了。但還得鞏固和熟練,絕不能錯!——可是不知怎麼搞的,這個上午,她卻統統做錯了。
做好了,拿給我一看,統統都是錯的,沒有一道對!我說:“怎麼搞的,統統都錯了!”“怎麼會統統都錯的!“你是腦子有毛病嗬,統統都錯了!”……我氣得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還有兩天就要考了,她卻統統做錯了,做四道錯四道,而且它們的類型都是做了又做的,做得不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