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濤取來首飾盒，秦夫人示意他打開，裏麵是一隻翡翠鐲子。幾個兒媳都驚呆了，她們從來沒看見過這麼漂亮的翡翠鐲子，難道阿姆要把鐲子送給袁小姐？
其實這時候，李牧濤和他的太太王楨心裏已經明白，阿姆的這隻鐲子就是送給袁小姐的。這就意味著，袁小姐的身份終於確定了，阿姆接納了這位兒媳。
果然，秦夫人取出鐲子，輕輕捉過袁月的手腕，給她戴了上去。袁月呆呆地看著，人傻了一樣。
秦夫人撫摸著袁月細長而柔軟的手說：“這隻鐲子，是我家老爺活著的時候，讓人從國外帶回來的，我保存好多年了。袁小姐幫了李家好多忙，我不知道該怎麼答謝你，就把這隻鐲子送你了。”
袁月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好，輕輕叫了聲：“阿姆……”
秦夫人用力點了點頭，輕聲應道：“嗯。”
秦夫人看了一眼王楨，發現王楨咬著嘴唇，很緊張的樣子。秦夫人就又說：“袁小姐，我知道你跟老三情投意合有幾年了，老三這孩子人不錯，就是脾氣不好，你在他身邊，可要經常給他提醒提醒。”
袁月急忙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你要答應我。”秦夫人說著，朝王楨招招手，讓王楨站到她身邊，說，“我這個媳婦，人老實又賢惠，你要把她當阿姐看待，老三這個家，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是王楨說了算。”
袁月看了一眼李牧濤，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想摻和李牧濤家裏的事。李牧濤朝袁月使眼色，讓她趕快點頭答應，因為阿姆的目光一直落在袁月臉上，等待她的回應。袁月隻好倉促地點了點頭。
王楨輕輕挽住了袁月的胳膊，像對待小妹妹一樣，微笑了一下。她的眼裏也閃爍著淚花。她覺得阿姆真不容易呀，都病成了這樣子，心裏還惦著每個人。她挽住袁月的胳膊，就是想讓阿姆放心，她跟袁月一定會相處得很好。
秦夫人看到王楨和袁月依偎在一起，嘴角露出淺淺的笑。
曾太太的眼角也濕潤了，她用絲巾擦了一下眼角說：“阿姆該休息了，大家暫且避讓一下，屋裏留一個人就行了。”
李牧水覺得太太的話有理，點點頭，朝眾人揮揮手。幾個媳婦都想留下來伺候阿姆，悄悄爭執著。袁月突然請求似的對曾太太說：“曾太太，我可以留下來嗎？”
眾人一愣。曾太太反應很快，當即點頭說：“就讓袁小姐留下來吧。”
李牧濤感激地看了看袁月。
袁月在別墅陪了秦夫人三天，秦夫人的臉色有了光澤，眼神也潤亮了，而且笑起來孩子一般純真，大家都很高興，都很感謝袁月，覺得老太太在她的護理下，病情漸漸好轉起來，於是忙請醫生到家中會診。誰都沒想到，醫生給秦夫人看完病後，竟然叮囑李牧水盡快給秦夫人準備後事。李牧水不解地說：“不會吧？我看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怎麼可能……”
醫生搖頭說：“你們不懂醫道，秦夫人把所有的精氣都釋放出來了，晚霞總是最迷人的。”
李牧水心裏還有些疑慮，但仍舊安排人準備後事了。
果然，當天子夜時分，秦夫人咳嗽加重，突然神誌不清。李家人都趕過來，別墅裏又被塞得滿滿當當的了。兒子兒媳們圍在秦夫人身邊，不停地呼喚著，但最終也沒能讓阿姆清醒過來。到了淩晨一點多鍾，秦夫人在一家老少的無限傷悲中，撒手而去了。
李家在別墅設了靈堂，各方人士都前來吊唁，別墅每天人流不斷，竟然延續三月有餘。李家的兒孫們都哭啞了嗓子，就連丫鬟們都哭腫了眼泡。
李灣卻沒有多少眼淚，她的眼裏隻有無奈的傷悲和莫名的恐懼。父親李牧陽去世的時候，她把眼淚已經哭幹了。那時候她心中對於死亡就產生了一種恐懼，感覺自己也在死亡的邊緣掙紮著，經常半夜裏驚醒，無端地流一些淚水。現在阿娘的死亡，又給李灣的內心添了一份憂傷。
她這一生都不可能走出這份憂傷了。
小浹江那邊的祖墳裏，雖然早就給秦夫人備好了墓穴，但因年久失修，很是破敗了。李牧濤親自趕回家鄉，協助留守在小浹江的李牧月修整墓地。
李家走水路，用自家船隻將秦夫人送回了小浹江，並舉行了隆重的葬禮。這是秦夫人去上海後，第一次回歸小浹江，很多小浹江的鄉親步行幾十裏路，趕到霧雲山李家祖墳，給秦夫人下葬。那場麵讓人感動。有人誇張地說，參加葬禮的人，眼淚流成了一條河。秦夫人給小浹江民眾辦了太多的好事，平日裏大家都淡忘了，到了秦夫人入土的時候，都一件件記起來了。
秦夫人在老爺李川平去世將近二十年後，終於跟他並排躺在一起了。她的墓前豎立起一塊高大的石碑，上麵銘刻著她一生的功績——
墓碑落款的時間是，中華民國七年。
秦夫人安葬小浹江之後，王楨主動跟李牧濤提出，請袁月搬進李家居住。秦夫人臨死之前，當著李家那麼多人的麵，將翡翠鐲子戴在了袁月手腕上，就是讓所有李家人接納袁小姐。
李牧濤搖頭說：“阿姆剛走，怎麼也要給阿姆守孝三年。”
王楨說：“你真笨，可以不舉辦儀式，人先進屋來。你整天在外麵東奔西跑，很少待在家裏，袁小姐來了，我也有個伴兒。”
王楨的話說得很懇切，而且似乎很有道理，讓李牧濤心裏很舒坦。這就是王楨的聰明。袁月已經擁有了合法的身份，就算她不進入李家，李牧濤隔三岔五去那裏居住，王楨也找不到理由阻止。別說她得到了李家的承認，就是名不正言不順，老爺要去睡，她也無權幹涉。偷著吃的東西總是香的，與其讓李牧濤整天惦著，倒不如把袁月請回家。整天放在身邊，李牧濤也就不覺得新鮮了。
李牧濤去跟袁月商量，被袁月拒絕了。袁月才不傻呢，盡管王楨能夠接納自己，但她跟王楨在一起，會覺得無所適從，還是自己獨居隨心所欲。再說了，她從來就沒有要給人做姨太太的念頭。
袁月說：“你要真想娶一位姨太太，那就娶別人好了。”
李牧濤並沒有勉強袁月，他說：“隨你高興吧，反正你不管住在哪裏，都是我的人了。”
袁月瞪了李牧濤一眼說：“誰是你的人？你以為給我戴上一隻翡翠鐲子，就是戴上孫悟空的緊箍咒了？我可告訴你，我沒答應要當你的姨太太。”
袁月嘴上這麼說，但在心裏，她卻死心塌地愛著李牧濤，早已把自己當成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