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化的曆史及其考察
我們的文化和所有它的影響以及成就,其根基都是私有製。一切都以私有製為基礎,一切都離不開私有製,人類精神的偉大體現和平常生活平庸凡俗的方麵,都與私有製有關。私有財產的利益為性道德的基本形式,也就為一夫一妻製,提供了保障,奠定了基礎。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人們都認為一夫一妻製是個體情愛的產物。這是絕大的誤解,因為無論是就一夫一妻製的原則而言,還是就它所要獲得的及其最終結果而言,都與個人情愛無關。把個人性愛作為基礎--這隻能說是一夫一妻製以一種製度而言所追尋的目標。一夫一妻製是迥然不同的文化因素及在需要中孕育出來的。路易斯·摩爾根所創作的涉及家庭演變的著作,深刻又詳細地證實:因為過多的錢財在個人,尤其是男人手中集中,這個男人又期待將財產繼承給自己而不是別的男人的孩子,於是導致了一夫一妻製的出現。女人生的小孩,必須要讓丈夫相信是他的骨肉。一夫一妻製首先是在希臘人中孕育的,希臘人普遍認可一夫一妻製有它的獨特的作用。在這裏需要特別說明,不能把一夫一妻製看作是男人和女人緩解的結果,也絕非什麼婚姻的最高形式,而昭示了史前人類中根本沒有過的男女對立。
一夫一妻製的根基和目標正是這些。
法律正是以這種形式向世人公布的,但它向來隻是對女人施以亞當與夏娃淫威,對男人而言,向來隻是表麵上的東西。
這是很古怪的、十分明朗的雙重性,但這隻停留在外表上,很容易看出這並非勢不兩立的衝突,而是"順乎自然"的。不是從個人情愛產生而是以契約形式為根基的一夫一妻製,是一種家庭形式,它的根基是經濟因素而非自然因素。無論古今,這經濟因素都屬於男人的經濟利益。婚姻的主角是男人,同時,男性奴役女性。私有製的出現,要求女人實現一夫製,以此作為獲得合法繼承人的渠道,而男人的明顯或掩人耳目的多妻現象卻沒有障礙。男人是婚姻中的統治階級,女人則屬於被壓迫被剝削的階級,因此,男性一直是專斷的立法者,為了自己的利益隨便建立法製。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要求女人保持忠貞,幾乎一直認為女人的不貞是所有惡行中最嚴重的,對自己的欲望卻不加約束。這正是現象的內在必然性,所以是"順乎自然"的事情,那就是被強暴的理所當然的複仇。這個理所當然的複仇,在我們文化的難以或免的、不可分割的兩個現象中表現出來。這兩個導致的必然的社會現象就是通奸和賣淫。
以什麼方式征服和役使奴隸,反過來他也總是以這種方式來複仇。以不同的語言,用數以百計的並不相同的形式、法律,由國家、教會和社會向女人循循善誘了一輩子,要求她除了丈夫,不能允許其他鞭刑。
任何男人接觸她的身體。不論哪一時代哪一民族,女人的報複就是和別的男人睡在一起,讓別的男人擁有她的身體;父子親緣關係本質的保障,就是男人的道德信念。
雖然如果事情暴露會被世人唾棄,雖然女人的報複會遇到苛刻的甚至是凶殘的處罰,女人卻依舊我行我素。這種對報複的希求,絕對不會被澆滅,因為隻要婚姻以契約性為基礎,它從根本上而言便是逆自然而行的。作為婚姻的代用品,賣淫也是這樣,所有的法律都無法把它根除,所有凶殘的處罰都無法叫妓女離開社會生活,哪怕僅一天。如果環境過於險惡,娼妓有時迫於環境隻得秘密存在;隻要有興致的人都能打聽到她們的地方。私有製建立在以商業為重點的經濟發展上,使所有的事情都帶上商品的烙印,一切東西都被化為它們的貨幣價值,愛情也被作為衣衫成了交易物品,因此大部分婚姻具有商業買賣的性質。
大致看來,我們的論題可能會被人反駁。可能有人說,就算是如此,但最終隻能獲得這樣的觀點:第一,以前向來是這樣的;第二,將來必然不過如此,隻要世界依然存在。這當然是人天生的惡行和罪過。這種言論,不是我們隨隨便便就寫下的,而確實是普遍流行的眾口一辭的觀點,隨處都能聽見這樣的言論。
這種空洞的議論不僅沒有作用也有失公正。我們所講的情況是不是永遠不會改變,在這裏並不是最重要的。不管怎麼講,它隻是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推導出來的結論;第一個問題就是:究竟過去它是否始終是如此。我們首先來討論這個問題,盡力得出結論,這樣方能討論第二個問題,並且論證它的可能出現的結果。
無可否認,從前素來是"這樣"的。但是,假如細心考察一下這種情況,很容易發現其中有令人吃驚的不同,發現永恒的東西卻在不斷改變。而且,這些不同不僅關係到一致認可的風化,在逾越一夫一妻製所規定的性道德基本規則的一般狀況中,也發現有許多的差異,從而造成了每一時代的典型情景,與其他時代並不相同。
因為這個事實正巧是體製嚴格的情愛史的起點。
對夫妻間的忠誠。有各種評判,現羅列於下。在某些時代某些階層,一夫一妻製的最高的、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夫妻雙方相互忠誠。除了這些時代這些階層,很多人甚至徹底忘卻了性道德的這一基本要求,認為成婚的女子有權擁有不隻一個丈夫,男子擁有不隻一個妻子。有時,丈夫或妻子隻要頭腦裏有對不起對方的念頭,就是有罪過,既使不是大膽的公開通奸,至少也無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或者,妻子隻要和與自己無關係的男人講話,就會被公然稱作不貞節。另一方麵在別的時代,哪怕是戴貞操帶的女人卻可以接受求愛者以不同姿態展現的露骨的表現,甚至還可以進行鼓勵而並非不貞,因為不貞與否隻是看雙方是否有性關係。也有些時代,丈夫根本就是最賣力的皮條客,每天讓妻子出賣肉體,以此為丈夫謀求出路,掃除自己的敵手,打勝官司,將他的財產擴大十倍,等等。有些時代有些階層把因愛情而達成的婚姻作為理想。也有的時代有些階層卻覺得愛情並非婚姻的必要前提,而偏向於把愛情甚至看作與婚姻格格不入,公開地隻是從是否能獲得利益或單純從生育後代的角度來挑選妻子。例如古代希臘人向來認為婚姻應該附加上這樣的條件,而且也隻能有這一個條件。正因為如此,古希臘的女子中隻有藝妓才有權作男人的朋友。某些時代某些階層視女人如牲畜,成為終身的家庭奴隸或失去個人意誌、逆來順受的生育機器。有些時代有些階層則視女人為珍貴的寶貝,她的所有奇怪的想法都是神聖法律,或者是精致的享樂工具,她照鏡子的女人的工作是學習前任丈夫的不同的情人,愉悅他,誘惑他,給他各種快樂。還有些時代和階層,丈夫和妻子是忠誠的同誌,並肩攀登艱險的山路,奔向更高尚的生活目標。
對婦女貞操的主要評判基本上也有各種看法。有些時代有些階層十分重視童貞;相反,也有些時代有些階層不但讚同童貞,甚至假如一個新娘在結婚那一天被發現依然是處女的話,就會被人說閑話。而且隻會得出一個結論:婚前肯定沒有人想獲得她,她的身價就很低;而假如未婚就生孩子,反而會身價倍增。某些時代某些階層,一個姑娘一旦被人發現同男人在一起,或者沒有父母在身邊而在公共場所出現,都會被人認為十分丟臉。而有些時代有些階層,少女到了性成熟期,就可以在幾年內招呼她的情人在她房間裏過夜,當時又稱"試婚製",而她的情人可能有許多個。如果無法滿足她的希望和要求,她可以拋棄一個再找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她的名聲絕不會受影響。她可以允許每個情人有幾個月的時間,來證明他是否擁有她要求的丈夫應擁有的品德。這樣做,她的聲譽和婚後的幸福根本不會受到損害。這種看法也適合到了性成熟期的男青年,讓他以這個方法來證實選擇,以此來決定他是否與她結婚。這種行為,對男女絕對沒有什麼約束。某些浪漫主義者認為這種風俗包含著一種絕對理想的東西。倘若那是指健康的個人情愛的根基,毫無疑問的確如此。但是浪漫主義者卻想從這裏找出純粹的精神、純粹的心靈的兩性交流,那就大錯特錯了。對那些年輕人而言,性行為是惟一的目標,雖然這一風俗的所有細節為男青年安排了很多障礙。我們隻要想到農民最初的人生哲學,就會認識到相反的觀點是有悖邏輯的。
在社會生活中娼妓的正式地位,也是這樣的差異極大。妓女有時被拘留在最陰暗的地方,遭受世人的憎恨和輕視,被人作為麻風病人對待,好像她們的氣息都會破壞環境,讓一切的"正經人"逃離,所有希求愛情的人隻能從陋巷窄道中悄悄地尋找她們。但有些時代卻認為娼妓是生活節日中最出眾的點綴。在古希臘時期,在藝妓身上集中了所有對女性的崇拜。藝妓是與男人討論哲學的朋友。男人使她有豪華的生活、美麗的服裝。她的友情和鍾情為男人贏得榮譽。百姓對她的美貌看的像神明一樣,而妻子們卻被當作擺脫不了的、惹人討厭的包袱。
文藝複興時代的情況與此類似。雖然已經不再把妓女作為女神,但在這個時代,高等妓女通常是男子的朋友,是公共節慶和娛樂的裝飾品。如果有什麼貴賓來作客,甚至會要求最漂亮的高等妓女赤裸裸地在城邦邊界上接待貴人,以取悅他的眼睛。在君主專製時代,高等妓女,也就是交際花座上了寶坐。她的愛情手段和各種媚態,使她的所有古怪念頭都成為國家的最高法律。民眾要對專製君主寵愛的女人萬分尊敬,惟命是從,就算她出身低微,剛從底層的泥濘裏爬上來......
針對男人之間和男女之間的主要論題,我們將各種觀點簡單陳述一下。
有些時代,主流道德許可男人在公開的情況下,討論庸俗的愛情史,講述個人親身經曆的或從其他人那兒聽到的大膽的、暴露的風流史,講述情場上出類拔萃的成功和失敗。茲舉波喬(1380~1459年)的《諧聞錄》記載。當時在位的教皇是馬丁五世,他領導的那些職權不一的主教每天在教皇宮的一個房間會合,專談男女之事。他們主要的談話內容涉及很多的話題。波喬的《諧聞錄》搜集了三百多個趣聞,差不多包括了一切話題。曆任教皇也經常參與這種談論。此外,有些時代的主流道德也同意女人參加這類毫無約束的談論。我們會認為14世紀和15世紀的德意誌謝肉節戲劇十分猥褻,但那時的男男女女都很喜愛。上述的那種談話,不僅允許女人聆聽,而且她們還旁若無人地進行議論,拿最最隱私的東西來取笑或參加討論引誘挑逗的技巧,獻出她們在愛情遊戲中所得的經驗等等。我們可以以薄伽丘的短篇故事、富有人生情趣的那伐拉王後的一百篇短篇故事以及與此相似的文獻為例。其次,在某些時代,宮廷中的女人可以觀賞專門以縱欲為題材的戲劇,例如漂亮的高等妓女和大力士體型的男子公開演出的裸體的秘戲......和這些類似的民間娛樂有醜角節和蠢驢節。以生殖器崇拜為特色的假麵舞會和詼諧話劇是節慶的主要內容。
在某些時代,任何男女都有權利在求愛時運用最赤裸的詞語和比喻。而在另一些時代,例如17世紀末的德意誌,也就是在文學上以西裏亞派為代表的時代,社會場合的言談全是沒有止境的、模棱兩可的黃色詞語。每個字、每句話都具有影射的淫穢意義。所有這些字的意義具備的對比越明顯,講話的人獲得的掌聲也就越熱烈,人家會激動地把他從這個沙龍扛到那個沙龍。尤其受喜愛的是以最純真的方式傳達出最肮髒的概念。在這方麵,17世紀和第二帝國時期到達了撓亂人視聽的高度。在這兩個時代裏最受尊崇的偶像是:在講話中尤其喜歡使用所有雙關語的女人。在社交圈裏,這種女人的社交價值與她言談的無恥成正比,與她以最妖嬈的方式講出最肮髒的詞語的能力成正比。
除了在這些時代這些階層,另一些時代另一些階層卻蔑視那些在公共場合大膽地說下流話的男人,要求婦女聽到最簡單的事情也必須臉紅。最明顯地表現了這種態度的,要算那種迂腐的羞恥心--禁止女人坦言服裝或身體一些部位的名稱。這樣的時代不允許男人和女人在大庭廣眾間使用許多其實很純潔無邪的詞句,因為巧妙的猥褻使這些詞句帶上了某種色情的雙關意義,使得所有人都已經確實把這些詞句當成了色情的雙關語。
有關體統的約束中存在著許多典型的不同。某些時代嚴格禁止女子身穿家常衣服哪怕是特別樸實的衣服在外人麵前出現,更禁止她們躺在床上或梳洗打扮時會見客人。另一些時代,女子卻把最裸露的家常服當成參加宴會的服裝,或躺在床上會見客人--床前的過道在17世紀成為了招待朋友和仰慕者的貨真價實的室內沙龍;並且旁若無人地讓客人或朋友欣賞她們梳妝打扮,以滿足他們的好奇心。甚至某些時代同意男女一起在浴池洗澡。
每個時代自身也有很多衝突。一個階層認為很得體的事,另一個階層卻可能絕對禁止;反之亦然。這個或那個時代內部矛盾中一個很有特點,但實際上隻是表層的矛盾就是嚴禁女人以戴安娜女神形象出現的蘭格小姐穿著家常衣服,甚至是最樸素的家常服接待沒有關係的男子,但卻認可她們,甚至規定她們必須身著舞會服,使男人在講話時,尤其是在跳舞時親眼目睹她們的人體美。還有,她們絕對有權利穿著凸凹有致的泳裝。有的時代也有這樣的自相矛盾的情況,一方麵宣布:隻要是性的,都是神聖的,隻能靜悄悄地表現在婚床上;另一方麵,又允許女性以服裝、步態和姿勢與全世界進行肮髒的對話,勾引偶而遇到的每一個男人,引誘他在思想上使她赤裸裸。有許多時代,女子認為最不愉快的,就是在公共場合挺著個大肚子,而一個未婚的女子懷了孕更是丟盡了臉,會被世人嘲罵。但另一方麵,也有些時代卻突出性關係的後果,旗幟鮮明地突出女子的身孕,公開出售孕婦衣服。
有時甚至認可女子赤裸全身,從而產生色情奇跡的轟動效應。在14世紀的文藝複興時代和18世紀末的法國督政府及執政府時代,女子可以不穿衣服讓畫師畫像。有過這樣經曆的有狄安娜·普瓦蒂埃、烏爾班公爵夫人、拿破侖的妹妹、雷卡米埃夫人及其他很多貴婦淑媛。在攝政時代,畫家能揭開帷幕,在全世界麵前暴露春光。另一些時代認可美女穿著服裝使公眾飽餐秀色,阿格奈莎·索列爾的肖像和別的與此相同的繪畫可以作證。藝術將現實譯為自己的語言,勇氣十足地描繪現實;女子不僅以這種藝術把春光展現給公眾,還使用最常見的技術。例如在當代,每位女演員都有權力扮作猶滴、莎樂美或蒙娜·萬娜照相,將她的照片印上幾千張陳列在藝術商店裏出售。倘若說她在舞台上還需要穿件透明的緊身衣,那麼,在攝影師麵前這緊身衣也可以拋棄。
時裝史在很多方麵與語言以及社交用語史相同的。有些時代,道德責任規定每個女人包裹全身,一眼看去很難分出性別。但其中也有些時代,女子大力展示自己的人體美。有的時代以時裝作為宣言:"女人根本無腿,"有的時代卻拚命發展並推廣"掀起裙子",女人從此作為最誘人的手段來讓男人注意她的腿。這樣的時代很坦然地創造了需要"掀起裙子"的時裝樣式。同樣,有些時裝樣式特別仔細地再現了美臀維納斯的胯股、胸部的魅力,拋棄了緊身褡和襯裙來呈現神聖的自然韻味。在中世紀後期,甚至在文藝複興的繁榮時期,男子以所謂的褲襠兜袋來展示自己的陽剛之氣,讓其他人率先注意到服裝的這個部位。在同一時期,女人衣服前胸的開口深得使全部的胸部都展現在外麵,如同是在擺出商品以吸引顧客。有的女子運用更精致的辦法,隻暴露乳房,兩隻乳房如同臉和手一樣暴露。輪廓十分鮮明。執政府時代的時裝允許男人女人都暴露。男人的褲子緊貼在身上,使每塊肌肉、每個部分都鮮明地展現出來。女子所有的服裝隻是一件襯衣,而且還是以透明的薄紗做成的。在騎士愛情世紀,也有相同的情形,而且意圖和後果絕無二致。
這裏需要加上一句,在所有國家的曆史上,無論古今,都有這樣的時代:不隻是個體的人,而且全部階級以及從屬的階層都忽視私人道德和公共道德的種種要求和規定;認為主動地、刻意地輕視普遍認可的道德規則,拋棄榮辱甚至粗魯的觸犯自然法則是所有願望的目的,是最崇高的享受。英國查理二世的宮廷、法國攝政時期到舊政權倒台的時代,便是徹底的毫無顧忌的腐敗墮落的最卓著的例子。
在這裏尤其關鍵的隻是需要表明,這些由性道德的一夫一妻製所決定的本質變化,這些與基本規律背離的常見現象,在當時並不被人們所注意,無論是較狹窄的還是較廣大的階層,都視為有礙風化。不隻是這些,甚至還被當作是滿足風化要求的。這些背離不僅被認可,甚而被當作是道德的,因此在有文字可考和未形成文字的道德規則中得到一定的反映,得到法律的、哲學的和社會的同意。由此獲得惟一符合邏輯的觀點是:某些時代視為合乎風化要求,並且因為公共道德規則而成為每人必須遵守的事情,在另一些時代卻經常被視為妨礙了風化。17世紀下半葉在德意誌,人們把婚姻當作生育後代的渠道;相反在18世紀的某些國家,這種婚姻觀被當作是不道德的;某些階級的婦女有權,並且會獲得社會的同意而要求丈夫至少在開始的幾年不要孩子。擁有許多孩子的婚姻甚至被認為是不光彩的。前一個時代主流道德視為有礙風化的,後一個時代卻宣稱它符合風化要求。公共道德的規則很少成為法律條文,極少寫進法典,但在公共道德觀和要求中體現出來。實際上,一切行為是否符合風化,主要乃至全部都由這種道德進行判斷。
這種公共道德還取決於男人是否擁有權力公開沉淪於引誘,還是應當采取隱秘的手段;取決於女人應該保持貞潔還是賣弄風騷,才能獲得社會的尊重。它決定,在一些時代,一個女人長得美麗而對丈夫特別忠誠,會使得別人疑心她有什麼無法讓人知道的缺陷,或者,男女之間略有背離嚴格的清教徒做派便會被予以嚴格的懲罰。這種公共道德決定,一個有道德的女人雖然表情慎重,心裏應當隻解決一道數學題:獲得她服裝的最佳線條,使她既可以暴露而又不喪失"體統";或者,女人在其他人當她的麵講出"褲子"這個詞的時候,應該視之為對她的辱沒。它規定,異性之間可以進行的話題是那神聖的秘密;可以用最肮髒的方式來進行那秘密的交流,那就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有權對任何一個女人說:"你勾起了我的欲望,我想擁有你。"任何一個女人也有權對男人講:"我想激發你的欲望,看我多麼吸引人,多麼叫你流口水。"等等,所有這些偏差向來都被當作是合乎風化的。要科學地麵對現象,就必須回答這樣一個重要問題:為什麼會如此?因為所有這些不同並不是突然出現的,並不是沒有內部的聯係,可以隨意從時代的畫冊中排除出去。這些不同是社會生活的本質中無法割裂的組成部分和無法回避的後果。但是起碼的公共道德是如何成形的,它無可置疑的權威從何而來,哪些條件決定持續的變化並醞釀新的形式,這正是我們要探究道德的所謂固定條件的必定而時常變化的規律。
仕女的浴裝(16世紀)倘若我們去講明規律,當然首先必須找出這規律,那麼,首先要測試每個時代道德規範的理論和實踐與當時人類社會生活間的關聯。
這個研究會向每位擅長以曆史的眼光對待事物的人證明,很多倫理學家到現在還堅持風流規範並非必然、隨意成形的觀念是多麼的沒有意義而且荒謬絕倫。這單純的觀念發揮到頂點,就是說:因為無法確定具有絕對權威的規範,從而使風化觀的形成成為偶然現象,隨意性非常大,所以不隻有平民百姓才不得不遵守,而上流社會的情場中人則可以任意對世界史上這些打趣的笑話視若無睹。偶然風化觀論一點兒也不比永恒風化觀論慎重且明智--永恒風化觀論者亂言什麼風化觀是永恒的,對身著獸皮的野人和穿著黑禮服的基督徒同樣合用。偶然風化觀論的可笑一眼就能洞穿,因為最淺薄的分析、最落後的科學方法,也會不容置疑地證明曆史上向來就沒有什麼毫無關係的事情。固然偶然的失誤作為病態現象可能會發生,但發生許多的現象則不會是偶然的,而我們討論人們在風化上的問題時需要探究的正是許多的現象。
18世紀的腐敗墮落、純粹色情的服裝、黃色的詞彙,難道和某些階層的社會生活毫無關聯嗎?17世紀英國的清教徒在風流刻板的嚴格,他們的低沉而乏味的服裝以及他們從聖經中尋找出來的語言,莫非與他們生存的政治和社會環境毫無關聯?倘若兩不相幹的話,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可能與事實相反,18世紀的人們也許不是很重視女性胸部的色情刺激作用,而在17世紀的英國清教徒中間可能流行細致的肉體享受風、色情裸體風。這種邏輯絕對是白癡的邏輯。因此,隻有那些沒有大腦、比永恒風流觀論者更能逾越時代的倫理學家才會擁有這種可怕的念頭。如前所述,曆史是最美好的和諧,最苛刻的邏輯。數以萬計的紐帶和橋梁溝通著因與果,溝通著原因和無可超越、不能消除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