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長豐捏起一顆豆,嗅了嗅,說道:“這豆子乃是咖啡,多產自阿菲利加州(非洲),那裏陽光灼熱,四季皆是酷暑。洋人最愛此物,此豆磨成粉,熬煮後飲用,如同飲茶!”
夥夫們見華長豐說的詳細,信心陡增。廚師趕緊請華長豐下廚煮豆熬湯。
華長豐也多了心眼,進到營長專用廚房內,把其他人堵在外麵,不讓進屋。夥夫們倒也理解,做飯這行多有秘方,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豈能隨便讓外人看?更何況是洋人的新鮮玩意,更得深藏不露!
華長豐明白營長想開洋葷,卻難以消受咖啡的苦味,怎麼辦?隻能另辟蹊蹺。尋不到小磨,他便用石臼把幾粒咖啡豆細細搗成細末。外麵廚師夥夫聽見屋裏咚咚作響,俱是驚異,不知“張永四”在裏麵搞什麼玄虛。
華長豐燒水細煮咖啡粉末,沸騰後,倒入茶杯,醇香滿室,華長豐垂涎欲滴,自己先喝一杯解饞,剩下一點兌上開水,留給營長大人,加了五大勺子白糖,攪拌均勻。
開門後,把咖啡端給廚師,廚師不敢送去,他是被鞭子打怕了。夥夫們出主意,讓華長豐代為送去。華長豐麵露難色,廚師幾經哀求,就差下跪,還塞給他兩塊銀元,華長豐不好推辭,隻好親身赴難。
其他人看著華長豐的背影,不禁倒吸冷氣。營長的皮鞭子乃是生牛皮擰成,一鞭子下來,皮開肉綻,鮮血飛濺。真要是營長再次發怒,這“張永四”的小身板可承受不起。
當臧營長端起茶杯時,華長豐也是忐忑,驚恐不定——桌上放著大鞭子哪,上麵血痕斑斑。
“呼嚕!”臧營長喝下第一口,大聲吼:“他娘的……”
華長豐一陣哆嗦,臉色煞白,外麵偷聽的廚師已經癱倒在地不省人事,幾個夥夫心想:不好,這次煮的洋豆子又不合營長口味,大鞭子又來咬肉了!“
營長虎目看向華長豐:“小子,這豆子是你煮的?”
華長豐點頭,褲襠濕透,已然嚇尿。
“他娘的,洋人太會享受……這東西甜滋滋的,苦絲絲的,喝著舒服。煮的好,好東西就得明白人來整治,可惜了先前的那些豆子,都讓不識貨的家夥煮苦了,浪費我多少錢!”
華長豐鬆了一口氣,滿頭冷汗。
營長喝完華長豐調製的咖啡,十分舒暢,又詢問華長豐的底細。
華長豐推說是張永三的堂弟,原在省城西洋餐廳裏做活,所以識得咖啡豆做法。因受不了洋人的打罵,年景又不好,特來投奔哥哥,如今在連裏的夥房幫廚。
臧營長點頭,臉上浮出一絲笑容。張永三作戰勇猛,生死無畏,是他的左膀右臂,又問道:“永四啊,咖啡煮的妙,不知你還有什麼西餐手藝!”
華長豐最愛西餐中的烤牛排,也知道做法,便回答說道:“營長,我還會燒西洋牛肉!”
營長大喜,命令趕緊製作。華長豐又回到那小廚房,此時那些廚子和夥夫對他刮目相看,敬仰備至,惟命是從。
他們都認定這“張永四”身懷絕活。當地,做中餐的人遍地都是,能做洋人飯的廚子絕對鳳毛麟角。
華長豐讓人買來二斤新宰出的牛肋肉,細細切成薄片,醃製好,放入鏊子中煎烤片刻便夾出,塗上醬料。營長品嚐,大加讚賞,這烤肉外酥裏嫩,內部微帶血汁,十分受用。
幾經思量,臧營長便把“張永四”留在身邊,做了貼身大廚。華長豐托人從省城買回正宗西餐的材料,做出幾樣精致西式菜肴,夾肉麵包,酒烤雞翅,奶酪蛋糕,黑椒烤肉,再配上幾瓶紅酒,哄得營長心花怒放。時日一長,更是難以離舍。外出巡查,也得帶上華長豐,以備隨時供餐。華長豐在軍營內愈加尊貴,營長以下所有人見了他都得賠笑臉。
每日早晨,士兵跑操,臧營長站在一旁督促,戴著華長豐送的禮帽,腰裏紮著三寸寬的武功帶,皮靴鋥亮,左手叉腰提著鞭子,右手端著華長豐“秘法”熬製的咖啡,有滋有味地品嚐,洋氣十足,派頭駭人。
晚上,整潔的餐廳內,汽燈明亮,留聲機裏傳出沒人聽的懂的英文歌曲,拉著長調,咿咿呀呀,哭喪似的。臧營長一本正經地坐在餐桌前,胸口吊著白餐巾,宛如幼兒佩戴的肚兜,在華長豐的指點下,笨拙地操弄刀叉切割牛肉,下手過重,往往牛肉沒切開,餐盤卻裂成兩半。還有一次,刀尖竟然劃破舌尖,弄得滿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