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宮主?
看那靜妃與宜嬪對這女子都是一幅恭敬模樣,當是淑貴妃烏孫氏。
“臣妾恭敬不如從命。”
淑貴妃心思畢竟細膩有心,點撥三兩句便將另外二人也略略介紹了一番,不偏不倚,似乎不像外界所傳的庸碌無能之相。
宜嬪崔槿性子最是活絡,也不在意沈清妍全身的疏漠淡冷,一個勁地問清妍問題,有時靜妃蔣秀漁也偶爾擦過一兩個音節,沈清妍不過或頷首,或搖頭,基本上是不輕易開口,一路下來好不容易開口,也不過是一個“嗯”。
淑貴妃見宜嬪實在是有些放肆,連皇家禮節也忘得一幹二淨,眉色微緊,聲音也總在宜嬪將要放縱無行時默默地攪進來,烏飛梨落,蛇在七寸。
咳聲並不沉重,但愈是溫柔之人,其氣勢裏的嚴厲就愈發深濃不化。
沈清妍心思一動,那邊枝頭鳥雀驀地飛遠:這淑貴妃看似愚笨不靈,但馭服他人卻是張弛有度、寬緊有序,不落一絲塵埃,幹淨清爽。
“郡主如此美貌,流落江湖這麼多年,真是不容易!”淑貴妃很是溫婉,眼波柔和,眼前正好大片的光芒漏下,穿透匝密樹葉,葉脈曲曲如彎彎的銀溪淙淙,波光鱗鱗。
沈清妍微微頷首,淡淡地:“江湖也有江湖的瀟灑,宮廷自有宮廷的繁華,不可同日而語。”
“郡主真會說話,難怪皇太後如此喜愛。”靜妃忽地笑意泛湧,秀臉也沉浸在玉脂瓊液中,似隱而隱。
冷風乍起,沈清妍衣袂翻裷,空中沉寂的寒露一時疾湧,仿佛那樹梢的樹葉娑娑大響,樹蔭之下不見枝挑葉顫。
“坤寧宮到了。”
沈清妍目光所及,鳳柱飛梁盡在雄壯與莊嚴。仰首稍動,“坤寧宮”三個大字鳳凰於飛、翥翔待棲。
淑貴妃緩緩微立:“坤寧宮永遠都是那麼富麗,那麼端肅!”
坤寧宮,皇後佟佳氏禦殿升座。
沈清妍環視一周,殿中女子約莫有十多個,環肥燕瘦,不容盡敘。
因著內閣女臣、禦書媛的身份,沈清妍的座位僅列皇後之次、下殿之首,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地擲向那位靜若山水的女子。
“勞煩郡主走這一趟了。自從皇貴妃出事之後,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壓到本宮頭上,難免有些疏漏,本宮先在這裏賠罪了!”
皇後仁慈謙遜,拋下手中的金絲簇牡丹綾帕,傾身歉禮,唬得一眾嬪妃女官緊跟皇後躬身彎腰。
沈清妍坦然受禮:“娘娘言重了!”
“今日召集諸位姐妹,也是因為選秀迫在眉睫,皇上事務繁忙,皇太後深養慈寧宮不肯輕易操心,皇太妃大病初愈體力難支,所以這次選秀還得由本宮與眾姐妹合計商量。”
此言一出,幾名妃嬪明顯地僵了團扇,沒有帶扇子的也紛紛將視線投注到鳳座之上,這可是頭次聽聞。
“大家都別揣度了,這是皇上的意思,本宮想著大家以後都是要住在一起同侍皇上,怎麼如何也得征詢一下大家的意思才好。”皇後寬厚地打斷眾人的議論,邊向女官遞了眼色,接著說道,“待選的秀女都已陸續進京,不久就會進入殿選,還請眾姐妹睜大眼睛,細細挑選。”
嬪妃一應垂首納禮。
皇後溫柔笑著,眼睛不過伸觸到門前鬱鬱蔥蔥的梧桐高葉,青綠可愛,難得枝幹盡數隱沒在蔥籠內海,油油依偎,含笑相間,心思恍惚迷醉其中,勁展蝶翅,深深蘊含日光明媚的林木淡香,好似穿夢入心,化成重重馨花,曳然生色……
“……娘娘,娘娘……”
氣息忽亂,花消香杳、蝶飛夢退,皇後借著遞送名冊掩飾尷尬、調整呼吸道:“這便是此次選秀的花名冊,本宮看著都不錯,倒要難為郡主眼花繚亂了!”
選秀一般分為三道步驟:傳旨造冊,內選(內務省、戶部、禦書媛與尚侍初看),殿選(內廷皇後複選)。內選往往要在十人之中至少刪落八人,等到殿選時十成之中隻剩兩成以下。
皇後眼光微動,沈清妍白皙的脖頸處紫鏈赫然熠熠生輝。
“郡主今年可是十七?”
座中黃衫荷繡女子一臉關心:“郡主可趕上了這次選秀,往後宮中可要……怎麼了,幹嘛扯我衣裳!”榮貴妃正說得眉開眼笑,祥妃怕她口無遮攔,趕緊拉過她的衣服,眼色直遞。
殿中一下子陷入寂靜,個個把眼風小心翼翼地吹拂到鳳位上的國母,又忐忐忑忑地擦過麵無表情的禦書媛,心頭陰雨晦暗—
皇帝與平原郡主的指腹為婚早已在宮中傳開,隻是礙於皇後身份,不過是隨口嘮叨,加上平原郡主本身入閣成為禦書媛,傳聞很快偃旗息鼓,嬪妃之間原本懸著的心就慢慢鬆落下來,又恢複了言笑晏晏:皇後雖嫌仁慈有餘、智謀不足,但向來很得皇太後喜愛、皇帝尊敬,根本不會同意沈清妍入宮的,而且無故廢後,朝臣定然不會輕易答應!
隻是……
婚約仍在,尤其是平原郡主生得太過傾國傾城,於皇太後又有救命之恩。
偏偏眼前這平原郡主的性情,與病逝的義嬪如出一轍……
平原郡主認祖歸宗,當年皇太後與端弘貝勒長女約婚一事也被舊事重提,但無論是皇太後還是端弘府、甚至是平原郡主、皇帝對此都毫無反應,眾人都難免有禿子挑擔一頭熱的尷尬感覺。
皇後見禦書媛翠眉浴雨,忍不住斥道:“平原郡主剛剛回府,正是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榮貴妃怎麼好奪人之快呢?”
到底忌諱著皇後和沈清妍的身份,心中再好奇也隻得藏迭其中,大家聊著聊著又自然聊到皇貴妃。
“皇貴妃姐姐都已被軟禁那麼長時間了,什麼時候才能放禁啊?”宜嬪年歲最小,不過十六,自然心性正是明媚花開之時,言辭單純。
康妃伊爾根覺羅芳儀剛好拿過錦帕輕拭嘴角,眼睛微微瞟了眼鳳座,一會兒目光又投向對麵的浩瀚石屏,一尾黑龍自遠山一瀉向東,流注大海,永遠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