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維離開後,我鎖上了門,又關掉了家中所有的燈。我已經十個小時沒有攝入任何食物,房間內的ai助理不斷扯著嗓門,提醒我到了吃藥的時間,客廳的電話鈴在不住的作響,但這一切我都懶得理會,我將虛擬現實的儀器戴在頭上,再次進入了遊戲世界。
我換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兜帽衫,習慣性的在遊戲的主城鎮閑逛,由於日複一日的提著槍出沒在此地,兼消滅一些鬼獸,兼偶爾做做劫富濟貧的工作,我不可避免的成為了這遊戲裏的英雄。這兒所有的npc都對我很是熟識,年輕人會崇敬的給我讓路,年老的人則在暗中議論著我,他們打聽著我的經曆和身份,我則用一些提前編製好的謊言將他們打發走。
像往常一樣,我來到了此地的酒館中,等待著某些任務的降臨。然而,就當我幾杯酒喝下去的時候,我突然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她年輕且漂亮,似乎是這酒館的侍應生。我見她端著托盤在人群中不斷穿梭著,但那時我已經醉了,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誰。
直到後來,她發現了我,遂來到了我麵前。我們兩個就那麼隔著一米左右的距離對視著,氣氛嚴肅,像兩隻即將開戰的貓。
“我說——”她一臉疑惑,“你有些眼熟。”
“我也發現了。”我說道,“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去照照鏡子吧,女士。咱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啊,還包括嗓音。”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沒錯,她的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我跟一個遊戲人物撞了臉,這倒是稀奇。
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我們交換了名字,果然,我們連名字也是一樣的。我還想和她說上幾句時,那酒館的老板——一個嗓門能引發地震的胖男人粗暴的將她叫了去,並指責她的偷懶。
我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遊戲,然後趕赴許維家。那時他正在為一款軟件調試著代碼,旁邊的宵夜已經涼了,但分文未動。
“這是你幹的好事?”我質問他,“遊戲裏那個冒牌貨是怎麼回事?”
“你發現了?”他轉過頭看著我,因為勞累,他臉上的肌肉僵硬,仿佛一塊塊拚接起來的。“本來,我還想親自介紹你們認識的。”
我對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十分惱火,“她是哪兒來的?”
“我拷貝了你的基因序列,然後製造出了她。”許維說道,“她各方麵都跟你一模一樣,但她尚且沒有你的記憶……對不住,弦珺,之前我沒告訴你,我就是覺得,如果你……如果你不在了的話,至少遊戲裏的那個你會一直存在。”
“你怎麼能瞞著我幹這種事?”我怒了,“你根本就沒問過我的意見。”
“說真的,就算你跟我吵架,也比你成日漫不經心的那副狀態要好。”他說道,“弦珺,你不能這麼下去,就算你……那你也應該好好活著,算我求你……要是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
我朝他喊了起來,但並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麼,那似乎隻是一些尋常的胡言亂語。每個人都在勸我樂觀,但我真的不能忍受這一切,尤其是疾病帶來的那些疼痛。疼痛大概是世上最無用而又最可惡的東西了。它會使你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會毀掉你的聽覺和視覺,會無限的放大你的觸覺。它讓你感受不到任何好的東西。你會開始怨恨陽光,怨恨窗外孩子的笑聲,最後它會從心靈上擊垮你。
我正準備進行新一輪的爭吵,然而,許維坐在那兒哭了起來,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反倒冷靜了,我意識到自己已經將他搞瘋了。
許維並非是個容易情緒波動的人,他習慣於冷漠的看待大多數事物,但在我患病後,他歇斯底裏的次數比他生命中前三十年加起來的還要多,他越是如此付出,我越是覺得太過虧欠他。這感覺糟透了,我的人生也糟透了。
“她多少歲?”我問道。
“十八歲,那時候咱們還在一起上學。”他說道,“去跟她談談吧,要是你願意的話……去看看曾經的你。”
“去你的。”我罵了一句,然後拿起外套離開了。我難道要接受那個冒牌貨的存在?不可能,即便她隻是存在於遊戲裏,但這也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