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之前,慕晚安或許還存著一絲希望;

他開口之後,先前因著那一吻生出來的些許綺念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人啊,總是習慣於給自己製造希望,然後又陷入絕望。

慕晚安臉上的血色漸漸消退,她沉默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真是好教養,好風度,好氣性。”

不怒反笑,許爍眼角的餘光瞥了慕晚安一眼,見她臉色蒼白神情也有些萎靡不振,心間痛極,言辭也沒了顧忌:

“在我看來,陳欣雪小姐粗鄙不堪,放任自己的孩子攪亂季雲華的告別會,又對其他人加以人身攻擊,為了一逞口舌之欲竟然連逝者都可以拿出來調侃……真是聞所未聞。”

他這一番話,得到了在座大多數人心裏的認同之感。

眾人雖然忌憚宋秉爵在a市的勢力,但是也不是黑白是非不分的人,隻能說惹不起,躲還是躲得起。

幾人僵持之際,戲台上卻悄然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長衫的男人,他站在那裏,如同一株勁鬆,有著挺拔之勢。

他看了一眼慕晚安那個方向,聲音朗朗地道:

“感謝諸位百忙之中,還能過來參加雲華的告別會。”

甫一開口,他就把大多數的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這裏的鬧劇也鬧不下去了,隻得罷休。

“自雲華繼承家業以來,心思多在這暢春園裏,時不時召開茶會,請大家過來品戲聊天。”

季雲華冷清如畫的眉眼難得地多了一絲笑意,他衝著聽戲的小樓遙遙舉手抱拳: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唱戲,不過是為了繼承祖業,並非真心愛這一行當;直到今天,還是有不少人對唱戲有著百般輕視。這麼唱下去,終究不是個事。”

在座眾人,都把嫌棄又鄙夷的眼色投向了仍舊立在走廊上的女人,方才她不就是在嚷嚷著什麼“下九流”嗎?

在眾人眼神裏有些無地自容的陳欣雪氣勢頓時矮了下來,她頗有些不自在地撫上了自己的脖子,一臉無辜的模樣。

季雲華全然沒有在意他們的反應,他淡淡地道:

“說這麼多,無非是正是跟大家道別。這也是最後一次暢春園向大家開放,還是老規矩,不要破壞園中的景致,其餘還請自便。”

聽到這個消息,台下一片嘩然:

“最後一次開放暢春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園子可是a市難得的好地方啊……”

“以後聽曲兒都沒什麼好地方可以去了……”

……

聽著傳來的惋惜、抱怨的聲音,慕晚安看著穿著一身白衣的男人,一般男人很少能夠hold住這種全身雪白的衫子,要不是有些太過空蕩,再不就是顯得有些魁梧,他穿著,倒是格外地挺拔好看。

待季雲華退下去之後,整座小樓裏都陷入了喧鬧之中,隱隱可以聽見有些人對陳欣雪的不滿,他們旁邊的包廂裏,一個女客低聲道:

“之前的時候可沒有聽過暢春園要停止開放的消息,絕對是季雲華聽到了這個女人的話,臨時決定的!”

“就是!大師就是大師,怎麼能受這種汙蔑?暴發戶就是暴發戶,還有臉嘲笑許總!”

聽著她們的聲音,慕晚安意外地看向許爍,曾經人人都瞧不起他,現在看來,他也已經到了被人仰望的那個位置上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許爍也回以她溫煦的眼神:

“怎麼了?”

“你有沒有想過讓自己重新站起來?”

她匆忙找了一個借口岔開他的眼神,慕晚安垂下眼眸,看著他被毛毯蓋住的雙腿,眼神流露出些許惋惜:

“學長看過你的病曆,你還是有很大的希望可以重新站起來的。”

“仔細想一想,這樣也挺好的。”

緩緩地撫上了自己毫無知覺的腿,許爍眼裏有著迷惘:

“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些有著健全雙腿的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有沒有雙腿,對我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呢?”

對於他的話,慕晚安沉默下來,“意義”這件事,總是顯得格外的令人沉思,也許是旁人太過在意雙腿健全這件事,而他也許早就已經釋然了。

“許先生、慕小姐,我們家先生有請。”

一個穿著棕色馬褂的中年人掀開了簾子,臉上帶著和藹的笑意,“還請這邊來。”

“我?”

有些驚訝地指著自己,慕晚安滿是疑惑地看向許爍,“我和季先生並不認識,他為什麼要邀請我?”

“不用急,我們先過去吧。”

對於季雲華的這一舉措,許爍心裏也有些疑惑,他和季雲華不過是點頭之交,也不清楚他的行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