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將指甲深深的嵌入肉裏,心裏,有蘭芽冷嘲熱諷的難堪,有於三光懦弱無能的失望,連留下自己做個小妾的能力都沒有,能讓自己留在於家當姨娘的,唯一的辦法隻有,讓自己由假懷孕變成真懷孕。
在市井混跡多年的少女將眼睛一眯,沒來月事又有什麼關係,有很多不可言說的東西,都能從青樓裏流傳出來,比如說,提前來月事,再比如說,讓男人對自己意亂情迷、威風八麵。
回到村裏,鷺兒向蘭芽複命,問道:“小姐,你為何不將紅杏趕走算了,還要留在鎮子裏?”
蘭芽歎了一口氣道:“其一,我做不到讓一個十四歲的少女顛沛流離;其二,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監視著她,莫再生出什麼幺蛾子出來;其三,趕走了紅杏,吉良這些流浪過的孩子們好不容易產生的安全感會瞬間坍塌。但凡有一分悔改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她。”
鷺兒千萬的點了點頭,心想著,回頭要讓鷥兒專職監視著紅杏,免得她耐不住,又來勾引於三光,做夢都想逆襲成姨娘。
.......
初夏的天氣已經開始火熱,黃昏要好上一些,婦人們總是愛在這個時候到小溪邊洗衣裳,孩子們也願意在村子裏的大樹下、柴垛旁捉迷藏,好一幅炊煙嫋嫋的農家黃昏圖。
一輛馬車得得駛來,滿是風塵仆仆,精神矍鑠的的圓臉少年坐在車轅前,興奮的張望著七星山蓬勃的自然風光,心思倘佯飄遠,恍然想起去年的此時,發生的種種有趣之事,嘴角一翹,對馬夫道:“我有送給於家的禮物,先到於家去,免得再折騰送一趟。”
馬夫聽令,轉頭馬頭向於家行來,正行著,隻見兩道人影飛快向前奔去,竟比馬車的速度還要快,看背影,竟像極了於家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於蘭香,身後墜著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
這麼急?是做什麼去?
少年鬼使神差的讓馬夫跟在了蘭香和小男孩兒身後,一直尾隨到一個破敗的人家門口。
院子裏的雜草足有一米多高,房子半邊已經坍塌,外牆處滲著長長的一道牆縫,若是到了冬天,毫無疑問,冷風會毫無遮擋的滲進去,將人凍成冰塊。
院子裏,一個佝僂的老婦人正在曬鋪蓋,上麵一圈蓋一圈的汙穢印跡,少年不用聞就可以想象得出上麵令人做嘔的味道來,不由掩住口鼻,心裏一陣做嘔。
院中的婦人見蘭香來了,眼上閃過一絲狡黠,轉而對陳連道:“誌兒他爹,蘭香來了,快讓她看看花兒咋樣了,燒退了沒?”
蘭香看著黑洞洞的土坯房,心裏有些遲疑,爹爹和三妹千叮嚀、萬囑咐,說陳家今昔不同往日,讓離這陳家遠一些。
今天玉露回門,帶來了懷孕的好消息,多日未見,姐妹幾個聊天聊得久了,到了黃昏才依依不舍的送走玉露。
蘭香正急匆匆回家,半路被狗子攔住,扯著自己就往陳家跑,說他妹妹花兒燒得快要死了。
天性善良的蘭香哪裏想著別的,傻傻的跟著跑來。
陳氏急向陳連使了個眼色,看著了院子的破敗與不堪,陳連歎了一口氣,抱著狗子到鄰居家串門去了。
見蘭香猶疑著不肯進屋,陳婆子熱情而焦急的扯著蘭香進了屋,將蘭香推到了屋裏,轉身出來,將房門反鎖了。
蘭香大吃一驚,定睛向炕上看去。
炕上,哪裏還有花兒的影 子,隻有一個成年男子的身軀躺在裏麵,臉朝裏,清晰的聞到了一身的酒氣。
是陳小誌。
蘭香心裏狂跳起來,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危險,連忙去拍打房門,對陳婆子叫道:“嬸子,你快開門。”
陳婆子哪裏管這些,故意拍打著鋪蓋,形成一層的灰塵,劈劈啪啪的聲音掩蓋了蘭香的叫聲。
喊了半天累了,蘭香機警的看著炕上似乎動了兩下的陳小誌,將炕另一頭的帚掃疙瘩撿在手裏,護在胸前,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陳小誌。
陳小誌睜開朦朧的眼,翻了個身兒,感覺口幹舌燥,忽一下坐起來,趿拉著鞋子準備倒喝水喝。
此舉嚇得蘭香“唉呀”一聲,將身子縮在了牆角,警惕的看著陳小誌。
陳小誌驚愕的恍了神,半天才苦笑道:“我代我娘向你道歉,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陳小誌喝酒雖喝得衣襟不整,但眼色卻特別的誠懇,蘭香遂放下心來,坐在了炕的另一頭道:“你能不能勸勸你娘,把我放回去,若是蘭芽知道這件事,她不會放過你們家的。”
陳小誌整了整自己淩亂的頭發衣裳,搖搖頭道:“我娘都快成魔怔了,她第一次提的時候,我和爹 都反對,後來不知怎麼的,竟將爹也說服了,我再勸,娘表麵答應著,還給我和爹買了一壺酒喝。現在才知道,她從來就沒有打算放棄,要把你找回來做陳家的媳婦。”
蘭芽苦笑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過去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了。”
陳小誌點了點頭,語氣詛喪道:“我知道。其實,從悔婚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後悔了。吃飯的時候,我會想,蘭香做得會更好吃;睡覺的時候,我會想,蘭香定會給我打開洗腳水來;狗子也經常說,吃的最好吃的東西,是你給他做的那小半碗蛋羹,特別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