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淺淺銜射一弧月牙色流影,翩躚梅花瓣襲襲灑落蘇塚的濃稠如墨的發絲、黑衣,承著那抹月華似水,極為迥異。

沈韞看著甚為狼狽搞笑的他,也不對他半夜闖進未央宮而惱,手指握緊手爐,倚在榻上邪笑著道:“幸得陛下今晚去了夫人那兒賠罪,否則你這副賊賊模樣被瞧去,還不教陛下砍了你的腦袋。”

“我深更半夜來此,貴妃娘娘也不知道心疼。就知道打趣。”蘇塚也沒好氣,張口嘟噥著,“不請我喝杯茶?夜裏怪冷的。”

未央宮流彩的燭光微芒照落她單薄的身子,披著件大氅禦寒,絨毛袖揮起之間獨成清冷,手中搗鼓的瓷盞裏裝著是茶湯,鈷藍色青花的湖提起來再倒入瓷盞,這茶湯還是她入夜之前水袖給添上的,這會子還氤氳著潔白朦朧的霧氣。

蘇塚喝著熱茶湯,稱讚道:“娘娘這裏的東西果真都是上乘的,難怪都在傳陛下寵娘娘。”說罷抿了一口,端在桌案不動了。

沈韞春山八字挑起,哈了口熱氣暖暖手,不耐煩道:“深夜來此,還不有話快說,累了一天,我倒還想著歇息。”

“那日你說讓我去查風禦,他死了。”

沈韞眼前一黑,若非她靠著床榻的柱子,指不定她就要支撐不住。呼吸極喘,就連手爐傳出來的暖都不夠用她暖手,她目光呆滯,“怎麼死的?”

蘇塚歎息道:“戰死。”

未央宮裏一片寂靜無缺,月華潔白無瑕照著她的嬌薄的身軀,倚在窗前吹著冷風,直至晨起。

水袖麵色紅潤,睡的是極好,推門便看到一夜未眠倚窗吹著冷風的沈韞,驚得她連忙上前去喚,推搡,喚著:“娘娘?臨窗太涼,您別害了病。”

那一轉身,看到她黑眉淤下烏青一處,顯然是昨夜未睡好。失神落魄,嘴裏呢喃喊著什麼,可惜水袖根本聽不懂,還是頭一回看到狀態如此的沈韞,請來了太醫服了藥也沒有效果。

丹衣咬唇闖內殿,木訥道:“快去給娘娘打扮打扮,皇後娘娘那邊派人來傳話,要娘娘過去椒房殿敘舊。”

說是敘舊,實則是請安。權後也按捺不住,自沈韞回了宮,便再無去椒房殿請安,是沉不住氣想來給她一個下馬威。聽到椒房殿她猛然驚醒,目光也不呆滯迷糊,忙喚她們兩個丫頭替她梳洗打扮。

水袖丹衣自然是嬉笑眉開,連連應聲。

衣櫥的衣裳都是陛下派繡娘連夜趕製,都是最新款,水袖皺皺眉頭沒個譜兒,幹脆拉扯幾件下來,擺放在沈韞麵前,“娘娘您今個兒要穿哪件衣裳?”

“玫瑰茜紅軟綢雲雁羅衣裙,給我換上。”

胭脂化成水在掌心攪勻,指甲扣起一丁半點暈染額角不算醜陋的傷疤,嫵媚成傷,梳著仙氣的桃心簪,隻選了一株桃花斜插高髻旁,發髻不配其他飾品,凝霜皓腕承一串紅珊瑚的手鏈,更顯腕骨纖細。

冰肌玉骨,楚腰搖曳倩倩成雙,羅衣裙飄然起舞,施施然然,邁步生蓮。

丹衣單手扶著沈韞,眉眼綻放成花,“娘娘此去,又要禍害蒼生了。”

“不許胡言,仔細你的嘴巴子!”水袖板起麵孔,教訓起丹衣。

椒房殿離得禦花園最近,百花隻餘冷梅花盛放,其他的花兒經不過這冰天雪地的冷徹,都凋謝枯萎,點綴禦花園的除之梅花,便是周垂之樹。

正慵懶瞧著,沈韞悠悠而行,迎麵撞來穿花戴綠、一頭珠寶玉翠的房昭容,正應驗那一句不是冤家不聚頭。“嘶——”她低斥暗咒,險些扶不穩就要摔著了,頷首,乍一瞬眼裏的鄙夷消失殆盡,笑得堪比梅花,道:“我本想著到底是哪位貴人急匆匆,想不到是房妹妹。”

她叫喚得好生刺耳,一聲妹妹房昭容的身份即刻降低,也是她可是形如副後的皇貴妃。

房昭容踉踉蹌蹌起身,麵色慘白,子歆伸手去扶她,她直接給甩開,冷笑道:“你這丫鬟真真不懂規矩。平日太寵你,都得意忘形。”

子歆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愣著不敢近身。

倒是她伸出大氅裏的手,細撫綠鬢,絲毫不將房昭容的話放在耳裏。

臨走前,她不忘嗤笑道:“有什麼樣的奴才,就有什麼樣的主子。”

房昭容進來害了風寒,逐日加劇,一刺激,咳嗽出來帕子都染著血,冰天雪地裏落下浸血的帕子,哭鬧聲連成一團嘈雜音。

肅穆的鳳凰飛天圖雕刻在畫壁,流光溢彩,彰顯權後尊貴的身份;梨花如意四喜錦案擺著奇花異草,這樣凜冽的冬日,沈韞好奇花草如何存活;再放眼四遭,和田玉的硯台,蘇州軟毛的狼毫筆,頓幾筆已成山水畫刻有印章的畫;珠翠紅珊瑚簾子佩響,散發的叮叮咚咚的聲音蓋過眾妃嬪啐嘴聲,簾子後的人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