詒雲出門往廣源寺燒香之前,耕望還賴在床上睡覺。思卿一早已經去了女校,近日詒雲為她尋了一份女紅的差事,打發時間,總好過在家裏唉聲歎氣。
詒雲挎著上供的小籃子從他房門口過,想要喊他起來,推開門,見衣物狼藉,床上的耕望蜷縮成一個嬰兒狀,臉對著房門,睡得憨態可掬。
詒雲站了片刻,終是不忍將他喊醒,歎一口氣,走出房去,把門重新帶上。她又去看了行知,量了體溫,檢查了心肺,覺得沒有問題,這才放心出門去。
實則,詒雲並不知道耕望昨夜是幾點鍾回來的。很久以來,倬銘提醒了詒雲好幾次,耕望總是半夜回家,睡到中飯時候又起身出去,三頓飯都很少在家裏吃,像是刻意避免著跟詒雲和倬銘見麵似的。
倬銘曾問他,近日到底忙什麼,耕望說是跟朋友在外麵做生意。
倬銘再問:做什麼生意呢?耕望就不耐煩了,棉紗、火腿、蠶絲……信口報一大堆。
這倬銘到底瞧得多了,知道這都是假的,糊弄他的,哪有做生意這麼久,一分錢都賺不回來的呢?
因而他反複提醒詒雲,要注意一下耕望的社交和出行了,怕是他一不小心要惹禍事。這要放在幾年之前,詒雲不可能容忍耕望做這樣一個“混世魔王”。
可惜今非昔比,詒雲心裏多少是跟著老了一些,一連失去了幾個至親,她變得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唯恐剩下的孩子也會在一夜之間從身邊失去。
她明知耕望的所作所為不盡人意,也隻能睜一個眼閉一個眼,連幾句重話都不敢多說。她心裏後悔當初沒有執意讓他與思卿成家。
如果那樣的話,耕望多少總會有所約束,管教起來,也總是方便一些,不管怎麼樣,媳婦也是可以教丈夫的呀!
可是到底是當初沒有想好,如今思卿和他也就更不可能在一處了。
詒雲的容忍使耕望少了許多顧忌,他一心一意地在外麵做起了癮君子。有便宜可占的時候占點便宜;有不費勁的事情就幫著做做,賺幾個小錢;再不行,城裏當鋪還開著,從家裏拿點東西當出去救急。天無絕人之路!
有句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倬銘就是這樣,再窮再苦,廚房裏用的飯碗拿出去都能換來錢。因而耕望要在這個舅舅家裏拿點東西,也是輕而易舉的。
詒雲走後不到一個時辰,耕望醒了,在床上伸著胳膊打一個大大的嗬欠。打嗬欠的嘴還沒有閉攏,眼淚鼻涕已經流了出來,他的煙癮犯了。
耕望心說不好,慌忙跳下床,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服,臉沒洗,頭沒梳,就跑了出去。別的事情拖拖拉拉都不要緊,煙癮一犯,耕望是萬不敢輕慢的。
他不止一次嚐到過癮發難熬的滋味,哪一次不是死去活來把他折騰個夠!折騰到最後,還是抽上一口才能了事。與其如此,還不如趕在犯癮之前解決問題拉倒。
他身上自然是一分錢沒有,想想今天外麵好像也沒有什麼外快好賺。那就照老規矩:看家裏有什麼可拿的。
詒雲既然去了定慧寺,蘇倬銘一早也去了官署。至於思卿,是在女校裏,行知又在屋子裏頭休養很少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