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山裏來
早讀課,教室裏書聲琅琅。
“小靈通”程華匆匆進來,他得意地大叫:“特號新聞!”教室裏立刻鴉雀無聲。“我們班轉來一個鄉下丫頭。知道嗎?她原來上學的那個學校隻有幾間茅房,兩個老師,十幾個學生。嘻,連汽車的模樣還沒瞧過咧!”這可把大家逗樂了。他做了個鬼臉,神氣活現地回到座位上。
老師進來了,後麵跟著一個女同學,又小又矮。
“同學們,這是新同學,由於成績突出,所以她被推薦上重點中學。她叫苟鄉妹。”“哈哈……”全班哄堂大笑。不僅人長得土,連名字也土。就是姓“孫”也比姓“苟”強。她的臉“唰”地紅了,眼睛盯著腳尖,雙手不自然地絞著一條手絹,似乎要把它擰出水來。兩根細細的小辮子可憐巴巴地垂在瘦削的肩上。大概缺乏營養,她頭發發黃。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膝蓋長著對“大眼睛”——補丁。一隻腳在地板上不安地蹭來蹭去。她怯怯地看了大家一眼,又趕緊低下頭……真是個地道的“下裏巴人”!
“鄉妹,你就跟她坐吧。”老師朝我指指。她擔泥地走到座位邊。我不情願地挪挪屁股,騰出一小塊地方。
第一節是英語課,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黑板,入神極了,挺像一個布娃娃。我禁不住問她:“你每節課都這樣嗎?”“哦”,她羞澀地一笑,“我英語基礎差,得趕上去。”
快下課了,我意外地發現一個秘密:她的文具盒蓋上鑲著一塊小鏡。嗅,怪不得她的眼睛不時膘向那裏,原來,我恍然大悟……這“第三世界”的鄉下丫頭竟也懂趕時髦!
從此,我對她更不正眼相看了。
又是一天早讀課。“小靈通”衝進教室大叫:“頭條新聞!苟鄉妹期中考英語第一!”“什麼?”我的臉忽地一、一涼,每次英語“獨占鼇頭”的我,竟敗在鄉下丫頭手下!這可是我絕對沒想過的。大概她這次是碰巧的。不知怎的,我忽然想求助於啊Q:這有什麼了不起!下次瞧我的!
可讓我憤怒且吃驚的是,以後接連幾次考試竟然都是她第一。我不得不對她“提高警惕”,對這個奪我“鼇頭”的人充滿了敵意。
一天上午,她手一揚,不小心碰到我的英語參考資料。“啪”地一聲,書掉下去了。她忙彎腰去撿,剛把書撿起,立刻驚喜地叫道:“哎呀,這書我找遍幾個書店都沒看到,在哪買的?”“你問我,我問誰?”我沒好氣地叫。她仍高興地說:“能否借給我?”哼,盡做白日夢,太天真了。真是“描蛤螟想吃天鵝肉”,這樣的書,誰肯借?“哼,張口就借借!有本事自己去買。連上課也照鏡子,像什麼話!”我粗暴地叫著。要把幾個月來積在肚裏的怒氣痛快地發泄出來。她果若木雞,頃刻,捂著臉哭泣著跑出教室。
下午,我突然發現桌上放著幾本參考書。誰的?我納悶地翻開,就在第一頁空白處有一行小字:“我立誌長大後投身教育事業,改變農村落後麵貌!”再翻幾頁,幾行娟秀的小字映入我的眼簾。
英萍同學:
我不小心把你的書碰落地上,真對不起。我用零錢買了些書,挑幾本好的借你看。另外,文具盒上的小鏡是為讀英語備的,是想看自己的口型是否跟老師一樣……
同學鄉妹即日
仿佛被電流擊了一般,我呆住了,捧書的手停在半空。我好懊悔喲,心裏像倒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是啥滋味。我轉身猛地握住了鄉妹的手,羞愧地說:“鄉妹,我……真對不起你。”“不,我不該碰掉你的書。”鄉妹害羞地低下了頭,幾朵紅雲飛上臉頰……
此時,鄉妹……這個矮小的鄉下丫頭,在我心中刹時高大了。而我,卻感到自己渺小得如一粒沙。
她從山裏來,帶著鄉士氣息,帶著山裏人那質樸、善良的心,來到我身邊,為我抹去心靈上的陰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