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賣羊肉的村妞(1 / 1)

那賣羊肉的村妞

星期天,媽指派我上市場買羊肉。

許是天氣還早吧,賣羊肉的隻有幾家:頭家每斤就要價3塊3。乖!比昨天又漲了兩毛。肉販子是個“老油子”,變色鏡遮住半個臉,一口一個“小師傅”,叫得很甜。“買不買,仁義在。”“鮮不鮮,吃吃看。”我隻好停下來:頭塊瘦肉不算少,但色白稀鬆打粘滑像解了凍的鹹水魚——這是頭天拿水泡過的。我一搖頭他趕緊說:“看下塊!”下塊打老遠就嗆鼻子,也不知他是把哪大賣剩的內拿來坑騙人。可他卻飛濺唾沫星發誓:“肉是早上剛宰的。”我拿起第三塊,這塊沒泡水,還算鮮,剛要買發現肉裏包了塊硬梆梆的羊胯骨。“變色鏡”拍著胸脯保證“這是軟脆骨”,說錯了便是“河裏會爬的”,還說我這位“小師傅”吃廠能長筋骨……我對這些商販打心眼裏惡心,鼻子一哼扭頭就走。

前麵又有家羊肉攤,賣肉的是個鄉下妞,黑油油發辮打腰窩,高挑兒個,淺底素花的上衣,雖有點舊,可漿洗得倒挺幹淨;上衣有點小,襯得身段更苗條看樣子還是頭回進城哩:肉攤在前麵,眼卻盯著別處,連哈喝都不會。

我喊了聲:“喂——這肉多少錢一斤?”

“嗯……”她扭扭身子,抿嘴一笑,靦腆地說:“……俺也不清楚。”

嘿!哪有這種賣肉的?“你總得說個價嘛。”

“俺聽說市價3塊,俺的羊肉沒公家的好,1斤2塊8吧。”她又一笑,“再少些也行,看著給吧。”那口氣似乎我是賣肉的,價錢她做不了主。

稀罕。這倒使我十二分不放心,我拎起那肉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左邊看右邊,肉新鮮沒異味,連個骨頭碴兒也沒有,我說不出這肉差到哪兒去。嘿!這可是我遇到的頭一個厚道人,既然這樣,我也不在乎那幾毛錢,便大方地說:“那你也賣3塊吧,我買2斤。”

“不!”她搖頭一笑,“俺隻賣2塊8。”

這真怪了.我甘心情願“高價”買,她卻偏要低價賣,能不使咱這“老采購”多個心眼?“北京到南京——買家兒沒有賣家兒精”喲。我問她:“喂,說實話,別涮咱,你這羊肉啥毛病?是病羊?還是農藥藥死的?”我猜著各種可能。

她連忙分辯:“不,不!好羊哩……是昨天掉下山崖摔死的,血沒淨……”

“嘿嘿,就為這?”我搖頭直笑——我不信。

“真的呢。俺要說瞎話壞良心……”她臉色鮮紅,瑩瑩的淚立時要流出來了,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這……”我不知該信不信。

“好兄弟,俺決不騙你!”她急得臉通紅,下意識地輕撫著胸前一塊什麼東西,亮亮地——啊,那是團徽,聽老師講,50年代就是這樣亮出團徽來表達一個團員的誠實的,莫非她也……”

“小兄弟,要信不過俺,這肉就先不收錢。拿回去先吃,看看沒毛病再給錢,俺明天還來。”

“這……那你說這肉為啥恁便宜?”

“為啥?剛才俺不是說了嗎?”她臉色忽然嚴肅起來,“做人不能壞良心。要是這世上都是你哄我,我坑你,國家會成啥樣兒啦?俺就為讓人看看,做買賣也有要人格的——要想富靠雙手,俺家去年光養羊就掙了2000元哩。可俺不發那昧心財——省得人堆裏走過去脊梁後麵不幹淨……”

我受感動了。還能不信嗎?我動情地掏出10元錢,說:“你真好,農村大姐——來3斤!”隨後,我對著左右肉攤大聲哈喝:“賣羊肉啦,好便宜的鮮羊肉呀……”我這義務“商販”嗓門真亮。我這一喊,人馬上湧了過來。

肉很快賣完了。她笑著對我說:“謝謝你了,小兄弟。明年俺想貸款來這市場開個像模像樣的肉店哩……”我連說:“行,行!農村大姐,你準行!”

她走了。我仍沒走,我仿佛看到這市場上有家肉食店,店門向陽,朝暈裏忙碌著一個姑娘——啊,一朵楚楚動人的出水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