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問問文嘉禾有沒有問過你?”
水笙微微一笑,“我想大概他一定是想問個明白的。隻是先生不一定願意見他。”
薑設歎了口氣,“我倒是見了,卻隻問了他一句話。若是找到你,再遇上這種事情,又該如何?”
水笙斜眼看著他,不是十分相信。
“我也同他說了,”薑設微微一笑,“他若是不能進殿試,就莫怪我。不過我想,他這輩子大概怪定我了。”
“先生倒是替他著想。”水笙心中微暖,“隻望他有個好前程。”
薑設搖搖頭,“縱然此時你覺得他們家好,等他考了狀元,還能如此麼?!人都是有自己的私心的。真的當了官,就會嫌棄你身份不夠,位置不高,甚至嫌棄你沒有家室,逼你為妾。更有甚者,致你於死地。若是你說他們家不會這麼做,講究什麼禮義仁智信,我倒是覺得,他這輩子都可能沒出息。”
水笙聞言,心中泛酸。
這些她不是沒想到,隻是一直不肯去想。
她隻覺得文嘉禾合該是如玉樹一般。所以她遮上雙眼,不計較這些年為文家的付出,隻因為他們對她有恩。
但她更害怕的是,因為這些恩情,讓她舍不得離開。終於有一天,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相看兩生厭。
何處合成愁,仕女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
她知道薑設說的不錯。像文嘉禾這樣的寒門學子,有才華的猶如過江之鯽,然而隻有那麼少許的人,是靠踩在別人的背上,緊緊挨著靠山來過活。更多的人會被官場湮沒。也許他們曾設想當一方父母官,也許他們設想要做巡撫為民除害。然而故事的最後,他們都不明不白地和鄉紳們勾結在一起,試圖籌集金錢和寶物,換取上級的青睞。
她想起一個故事。
在蒼野之北有一隻惡龍,坐擁豪華的宅院,無數的金銀財寶,還每年要求蒼野的人民給它敬獻處/女。
後來有個青年看不過眼,決心為民除害,於是帶著刀悄悄潛入,伺機殺死了惡龍。
然而當他看著滿地的金銀珠寶和嬌媚的女子,忽然頭上生出了角,身上披滿龍鱗,成為了惡龍。
水笙想,也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一開始,或許是想著拯救村民,但最後,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沉/淪。
本意都是美好的,就像是鏡花水月,給你看得滿目燦爛。然而在緩慢的進程中,人開始變得所謂的懂事,開始被這個世道改變。
沒有隨之改變的人,終將會被世道吞噬。
他們開始變成最初最不願意看到的模樣。
水笙心中一酸,忽然問道:“先生,您想成為家主,是為了帶領家族長青嗎?”
薑設微微一笑,明白了水笙的疑惑,“我最開始,就不是為了別人。像我們這種人,能顧好自己,才能開口說幫助別人,不是嗎?”
水笙忽然明白了。
也許薑設想要當家主,僅僅隻是想要滿足自己而已。
然而這樣純粹的私欲,反而比那些掙紮來得透徹。
水笙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就如同自己看不起的那樣,披著無欲無求的外皮,內心考慮的還是自己的私欲。隻是她打著想要陪伴陸言騫的旗幟,想要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
她是這樣的努力。這樣的悲哀。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