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徙從桌子上幽幽轉醒,一陣橘子和薄荷的香味竄入鼻息。抬眼,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就站在身邊,靠著窗,抽著煙,鎮定而令人安心。陸徙揉揉腦袋,頭頂上有一根神經突突跳著疼。一杯溫水遞到了眼前。池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嚐過了,溫的。”陸徙接過水來,還是一臉睡眼惺忪的表情。人在創作環境裏沉溺的久了,自然就會變得不愛說話。陸徙現在就是這樣。池嶽也不勉強什麼,隻是很溫和的問道:“醒了?帶你回去睡一會兒吧。”陸徙扶摸著額頭,稍微舒展一下身體,試圖調整著頸肩的酸痛感。“明天就是截稿日,我把剩下的一點畫完。”他說著,才發現桌上的稿子不見了。池嶽揚了揚手裏的稿子,“你會聲名大噪的。”他笑。陸徙看著池嶽,淡淡回道:“你也會功成名就。”案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袋橘子。半夜三點,真不知道他是去哪裏買的。“總有那麼幾個水果店,24小時不打烊的。”池嶽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是有24小時不打烊的水果店,但也不是家家都有酸的橘子賣。有時候,一攤裏頭就挑出一個,那就換一攤繼續挑。隻是這些,池嶽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你們的策劃案都做好了?”陸徙問。“差不多都結案了,就等宣傳硬照。還有品牌名。”“聽陳鬥說,你們明天要去三上?”池嶽問。陸徙點點頭:“去討論全國聯展的事。”第二天,陳鬥一大早載著陸徙去三上了,隻留下池嶽一個人在家。常阿抱著一大堆《如何做一隻完美包子》《捏包子二十四式》《我的包子你的愛》之類的主婦烹飪書籍氣喘籲籲的開門進來,就看到人高馬大的池嶽穿著和他一點兒也不配的粉紅色圍裙,正在和雞蛋、麵粉做搏鬥。常阿一臉吃了屎的表情:“池嶽,你叫我帶這些書來,是準備幹嗎啊。”池嶽麵不改色的答:“做包子。”第一次和麵,太糊了,麵成不了團,全黏在手上,池嶽下意識的皺眉摸鼻子,一坨麵就沾在了高挺的鼻子上。第二次,池嶽讓常阿舉著烹飪書,憑著超高的領悟力,麵團總算是成型了。然而包出來的包子麵目可憎,簡直難以被歸為食物類。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常阿都不記得自己試吃了多少次長相凶殘的包子,直到她以為她的審美和味覺都已雙雙狗帶。池嶽終於拿出了一隻賣相OK的包子。十八個折兒精致有序,包子珠圓玉潤,皮薄餡兒多還帶汁兒。常阿激動的老淚縱橫,一口咬下去——噗!連著一塊未化勻的鹽巴一起吐了出來。陳鬥的電話適時打了進來,“大常,印刷廠說昨天發給他的文件打不開,你趕緊上池嶽那兒拷一份原稿送過去,今天再不印刷就來不及了。還有我房間桌上那份展覽平麵圖,幫我送到三上去,我和陸徙先回公司了。記著啊,胡文浩已經在那兒等著了。”陳鬥說罷,把電話撂了。剩下常阿痛苦的吐著舌頭,想死的心都有了。這真是,慘到連扣喉的時間都沒有。常阿哭喪著臉,眼見池嶽又端了盤什麼東西出來,趕緊打招呼,“池嶽,你這兒有陸徙畫完的設計稿嗎趕緊給我拷一份急用。”常阿撞撞跌跌跑進三尚當代藝術館,忙不迭的吧手裏的U盤、平麵圖,以及剛一直拽在手裏的鑰匙、手機往吧台上那麼一擱。“胡哥,這是陳總讓交給你的平麵圖,你這兒有廁所嗎?我好像食物中毒了……”“裏頭拐彎就是。”胡文浩看著常阿一張圓臉以驚人的程度扭曲著,趕忙給她指了路。常阿捂著肚子,兩腳交叉著扭來扭曲,看一眼手機,“還有1個半小時,十分鍾解決,馬上趕去印刷廠,應該趕得及。”說罷,風一樣的卷進了廁所。池嶽把一片狼藉的桌子收拾好,所有做好的包子統統丟進垃圾箱裏,常阿帶來的書也被塞進了書櫃裏。本想等陸徙回來給他個驚喜的,沒想到卻失敗了。不,簡直是慘敗。池嶽想起陳鬥做的包子,不由得更失落了。有人想要洗手作羹湯,卻偏偏廚藝不精,怎麼都成不了大暖男。所有計劃如期完成。印刷出來的30款麵料完美無瑕,雖然還沒有做成成品,但是業內人一看便知,這個版型,這個設計,出來的東西也絕無可能不精彩了。陸徙為池嶽的版型量身打造了整整30個圖形,分為“當代中國”“浮世繪”“奇幻頭骨”“潘多拉”“解構潮”五大係列,其中“浮世繪”簡直堪稱池嶽的心頭好。池嶽看到設計稿,當下拍板決定,所有的創意都圍繞浮世繪去做,浮世繪必須成為整場秀的主打部分。“這個係列,就代表我們的品牌精神。”池嶽如是說道,把浮世繪的手稿定在了會議室的牆上。陳鬥倒是比較喜歡“當代中國”。這種帶著西方元素的中國風設計,在國外市場也會非常受歡迎。一大早,陳鬥代表公司自信滿滿的去遞交材料了。剩下池嶽、陸徙、常阿三人在家裏等消息。大家都是通宵數日,難免精神倦怠,陸徙已經臉色慘白,常阿則忙的瘦了一圈兒。此刻常阿正坐在沙發裏,抱著懷裏的坐墊兒,一臉憂愁的嘀咕著:“你們說,我們能過嗎?”池嶽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牛奶,端過去,問道:“為什麼不能。”常阿麵露苦色:“我對比分析了前幾年的參賽品牌,發現組委會通過的都是一些成衣品牌,從來沒有人帶著內衣品牌走上過這個舞台。我們,會不會太小眾了?”池嶽捏起常阿的下巴,搖了搖道:“我發覺你進了春夢芸,倒是比以前勤快多了,以前讓你看時裝大片你天天偷懶,現在還學會去查曆史資料了?”常阿一把拍掉池嶽的手,嘟著嘴到:“我現在沒有心情開玩笑。”“那麼。”池嶽突然正經起來:“你現在是對陳鬥沒信心嗎?是對陸徙沒信心嗎?還是對我的能力沒信心呢?”常阿搖搖頭:“當然不是……”“那我問你,喜歡我們的設計嗎?”“喜歡!”這一次常阿倒是沒有半點猶豫,點頭如搗蒜。“喜歡就成了。”池嶽說罷,給了常阿雲淡風輕一笑。“池嶽……”常阿看著自己那英姿颯爽的前老板,連續幾日通宵熬夜也絲毫不影響他高高在上的顏值,她都忙得幾天沒換衣服了,池嶽還是穿著幹淨合體的衣服,一臉精神熠熠的模樣,和打了雞血的陳鬥毫無二致,真不愧是曾經的情侶檔。常阿歎一口氣,少年老成般說道:“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這樣天真,是好,還是壞啊。”池嶽的大手覆蓋到常阿的腦袋上,無比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毛。國際時裝周的品牌審核會上,陳鬥穿著優雅的真絲背心,西裝闊腿褲,斜條紋平跟小皮鞋,正在台上行雲流水般演講自己的ppt。PPT一張張的切換著,台下不時有評委進行提問,陳鬥形神優雅,從容以對。大賽的時尚顧問chiara帶頭鼓起掌來。陳鬥認得她,《Harper'sBazaar》《VOGUE》《ELLE》《marieclaire》《COSMOPOLITAN》《L'OFFICIEL》這些雜誌上都曾出現過她的麵容。成熟又優雅的時髦女郎,橫跨時裝界與傳媒界的傳奇。國際時裝周竟然請到她來做顧問,想必這次大秀真的是花了很大血本。Chiara在業內的口碑很好,她在歐洲發掘了很多創意頗佳的新銳設計師,被那些年輕才俊奉為幸運女神。陳鬥的PPT才講到當代中國係列,chiara已經非常激動的站了起來,用純正的英語說道:“這個創意太棒了,我好久沒有見到如此新鮮的畫麵,我非常期待你們在時裝周上的表現,相信所有人都會為你們的才能驚豔傾倒。”“謝謝你,chiara女士,你是我的幸運女神。”陳鬥朝著chiara笑道。組委會的其他人還在交頭接耳中,其中一個站出來說道:“可是國際時裝周以前從沒有讓單純的內衣品牌來走過秀,你們可以加入一些成衣的元素嗎?”陳鬥剛想回答,另一個評委回道:“距離時裝周還有1周時間,你們的秀場方案和模特都定下了嗎?在這份PPT裏,我甚至連品牌名都沒有看到。”他轉身對激動不已的chiara說道:“親愛的Chiara,我想,光有創意是不行的。”“為什麼?”chiara聳肩:“如果我們這些做時尚業的人都那麼古板而不變通,那麼這個世界該會有多麼無聊。”“他們未必可以完成這場秀,這對我們來說,這太過於冒險了。”另一個中國評委解釋著,“在一周時間內做一場秀,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並且,這是一個毫無知名度的全新品牌,我們對它毫無了解,他們所有的主創人員在時尚圈也並不出名。”另一個補充道。“這恐怕很難服眾吧。”眾人看向Chiara,企圖聯手說服這個熱愛冒險的歐洲顧問。Chiara皺眉考慮著。她實在是非常欣賞和喜歡PPT上那些雕龍畫鳳的設計。具有東方情懷的優雅,又帶有詼諧可愛的美式調侃。她在這些設計裏敏銳的捕捉到這一代年輕華人設計師特有風格,這種嬉皮的、混搭的幽默感。她想把這樣可以代表中國青年一代的作品帶到國際的舞台上去,這才是她這次來中國的目的所在。然而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家,似乎有著自己的處事風格,他們似乎更傾向於保守和安全的做事方法,即使是這群站在時尚行業尖端的先鋒人士,在處理這樣的問題上依舊和征服官員毫無二致。很顯然,時裝周在中國和在歐洲的背景並不一樣,在中國,這樣規模的行業活動背後,更多是政府和國家在支持,所以他們能夠承擔的風險,要比商會和基金支持的歐洲市場來的小得多。Chiara有些沮喪的看向陳鬥,似乎還在尋找可以反駁對方的理由。
第六十五章:背水一戰。(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