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嶽還記得五年前,自己第一次走進謝寧辦公室的時候,也是相似的場景,相似的位置。謝寧站在這片落地窗前,背影看上去高大又不可一世。“你憑什麼認為,你能兌現你許下的承諾?五年為我賺到這個數字?森海一線的藝人五年內也未必達得到這個數字。”“你不需要知道我有什麼辦法,然而我可以和你約定,做不到這個數字,我雙倍賠償。”“差價的雙倍?”謝寧的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總額。”池嶽說到,順便把一份合同放到謝寧麵前。謝寧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直直盯著池嶽。兩分鍾,猶如兩個世紀那麼漫長,如芒在背,連呼吸都緊張。池嶽也沒有把握。但是他知道,打從theFIT放出公告的那一天起,他在時裝設計這個圈子,已經再無任何的可能。而他需要盡快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讓一切步入表麵的正軌。如果他消極,他也會跟著他一起停滯。他不想這樣。至少,不想毀了他所珍惜的才華。所以他必須盡快振作起來,至少表麵得是風光的樣子,這樣,才能激起陸徙的戰鬥欲。謝寧的手終於伸向了池嶽準備的那份合同。“一份完全的利他性合同。”謝寧隨意翻了幾頁。“我的誠意。”池嶽答得不卑不吭。作為草擬合同的一方,他並沒有為自己爭取太多權益,除了對於個人人生自由的一些說明,其他的利益點和違約條款都放得很低。“看起來,是個百利而無一害的生意。”謝寧一手合上合同,再度重新審視池嶽。“實際上也是。”池嶽答的平靜,“這份合約,如果今天可以簽下,裏麵所有一切的條款都可以即時生效。相反。”他正麵對上謝寧的眼睛,“今天之後,一切從長計議。”“你這個人。”謝寧把合同往左上角推了推,“有點意思。”“希望我們各取所需。”池嶽再度補充。之後的五年,池嶽以一個天才設計師的敏銳度,在業內迅速打開口碑。他所代言的服裝品牌,從最開始的小品牌開始,經他的手調理,市場銷售額都會發生驚天逆轉。沒有人知道池嶽除了模特的本職工作外還具體多做了哪些工作,但每次,他都能四兩撥千斤的捉住要點。有時候是一個搭配上的創意,有時候是一個穿法上的突破,有時候是時裝攝影上的技巧蛻變……池嶽總能不懂聲色的找到其中的亮點,並將它準確的放大。就這樣,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品牌,一步步代言到國內的一線品牌,再開始洽談國外的一些品牌代言。在這個圈子裏,漂亮的人很多,漂亮卻又有品位的人卻並不多,漂亮又有品位還看得懂設計的人幾乎稀少,而漂亮又有品位看得懂設計還懂得市場的,那就幾乎隻有池嶽一人。池嶽為森海創造的收益模式,也早已剝離開普通模特按次收取代言費的模式,而是在基礎代言費之上,額外增收了保底銷售額達成之後的季度銷售的百分比提成。如此一來,他與謝寧當初簽訂的那份協議,即使數額如此之高,也在池嶽的計劃下穩步完成著。如果不是emma,如果不是觸及到了陸徙這條底線,兩個月後,這份協議本可以完美的如期完成。隻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在名叫池嶽的這個男人的世界裏,陸徙這兩個字的排序,足以碾壓任何人事。至少在池嶽看來,一切都很值。喧囂了一天的鬧劇,終於安靜下來。池嶽鬆開了懷抱,與陸徙麵對麵站立著。陸徙的腦袋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池嶽看著他,寬鬆的條紋睡衣,拖鞋,頭發淩亂,一切都是剛起床的痕跡。他想象陸徙不顧一切的跑出來,在人滿為患的馬路上狂奔。一直小心翼翼的那個人,丟失了所有的穩健,以這樣的姿態來與他相見,隻是因為,他真的是很擔心他。“對不起。”池嶽看著陸徙,忍不住又抿了抿嘴唇,“但是我真的很高興。”陸徙聽到這句話,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在淩亂的留海間瞟上來,死死的盯著池嶽。他可不是來送溫暖的,也不是來感動他的。“你究竟什麼時候可以成熟一點?”陸徙很難過,這句話,他說的咬牙切齒,說的雙眼通紅。最後一個字在空氣裏擴散殆盡,陸徙倔強的身影也從池嶽身邊擦肩而過。關於這個無解的題,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要不到答案。池嶽的手像條件反射一樣,牢牢的捉住了陸徙的手腕。“我應該感動嗎?”陸徙頭也不回,聲調發冷,“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你視我為你的全部,所以,我就應該感動嗎?”沒有回音,隻有手腕上的力量,一分一分,逐漸加重。現在的池嶽,滿腦子隻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讓陸徙走。陸徙回轉過身,突然把池嶽逼到牆角,一拳砸在他身後粗糲的牆壁上。“我告訴你,我是個男人,麵對你這樣的付出,我一點也不高興。”“我不要你的庇護,也不要你的犧牲。”我要你好好的生活下去,撿起你丟掉的理想,重新做回你的設計師,去你該去的地方,散發你天生應有的光輝。池嶽是第一次看到陸徙這樣光火。他乖順的靠在牆壁上,溫和的看著陸徙。那一拳砸在牆壁上,力道不輕,五個關節處,肯定早已經血肉模糊了。那是男人的力道。屬於他眼前的這個青年。不相伯仲的身高,不相伯仲的才華。池嶽像一塊海綿,把陸徙的怒火統統吸收進去,然後溫柔的,溫柔的擁抱了他。有力的手臂穿過橫在耳側砸在牆上的那隻手,穿過陸徙凸起的肩胛骨,穩穩的把他抱在了懷裏。“沒事的。”他說,“我從來不賭不會贏的局。”“所以呢?”陳鬥把醫療工具箱拎出來,交給常阿,“合著你在森海這麼多年,就是在給人白嫖?”常阿接過工具箱,翻出紗布碘酒消炎藥,然後用沾了碘酒的醫用棉花給陸徙的傷口消毒。池嶽坐在一邊看著,淡淡回應:“隻不過是分的少一點而已。”“你拉倒吧!”陳鬥一邊按著計算機,一邊嚷嚷:“我說你好歹也算是個頭牌,雖然接的活兒少,但也不至於窮困潦倒成這樣啊!”“窮困潦倒成什麼樣兒?”池嶽笑。“你說呢?”陳鬥白他一眼:“你瞧瞧你那個破車,瞧瞧你那個破單身公寓,瞧瞧你自己的存款餘額,這像是頭牌的樣子嗎?”“你倒是挺像老鴇。”池嶽說著,在陳鬥腦袋上輕拍了一下。陳鬥立馬伸手給他揮掉了。“要我說啊,你就是自己作,活該。”陳鬥罵完,又轉身對陸徙道:“將來他要是說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可別搭理他,這鍋咱不背。”陸徙看著常阿給自己包紗布,一臉並不給你倆唱雙簧買單的表情。陳鬥吐了吐舌頭,又朝池嶽使了個眼色。池嶽卻隻是笑,明擺著不想接招,活活吃了陳鬥一記眼刀。池嶽心裏明白,陸徙的氣,並不是真的氣他矯情,氣他多餘,就像他希望他好一樣,他也希望他平安無事。他是男人,他也會想保護自己重要的人。所以他生氣,隻是因為,在他的心裏,池嶽一直是重要的人。無論這種重要是出自那種關係,他希望他好好的,而不是為了自己毫無底線的付出。“所以,你和謝寧最終的談判結果是什麼?”陳鬥把超出計算範圍的計算機往旁邊一丟,已經不想再去關注池嶽到底虧了多少錢,以免自己今晚睡不著覺。“還債。”池嶽說的輕描淡寫。“天價債務,你要怎麼還?”“看樣子……”池嶽摸摸下巴,“隻能讓自己出名了啊。”陳鬥把一個靠枕丟到池嶽懷裏,再度丟了一個白眼兒過去。臭不要臉。謝寧是商人,並不是什麼黑社會,所以他需要的隻是池嶽繼續為他賺錢。至於池嶽在不在森海,以什麼形式去賺,他根本不會在意。池嶽的想法就是提升名氣,高價賣身,還清債務。然而在這段時間之內,謝寧需要他做什麼,他也沒有拒絕的權利了。所以,保險的路隻有一條。盡快成名,盡快還錢。
第七十章:代價。(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