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一步一步靠近老者,行了一禮後,花起塵走了出來。
他的胡須續了起來,短短一些時日內,他早已不是那個風神俊朗、誌得意滿的一朝丞相,而是一個喪妻喪妾的孤獨男人。
他用日夜漫長孤獨,換來須髯三千鬢微霜。
“影兒來了。”
花弄影微微含笑,她靜靜看著眼前的花起塵和老者,不說一句話。
老者此時微微皺眉,他大怒道:“如今兒孫羽翼豐滿,竟沒有一人肯聽我的話了!爾等不孝子孫,氣煞我也!”
花弄影不顧他連嗔帶怨的話語,隻是靜靜接過周媽媽手裏的花琤,看著那張熟睡的笑臉,心生暖意。
末了,她將孩子交給周媽媽和白梔,示意她們回到自己的房裏,伺候好孩子。
“外祖,如今花琤年紀尚小,倘若讓他隨了您去,恐無人照拂。還請外祖三思。”
江寅此番前來,正是為了抱走尚在繈褓之中的花琤。
隻是,花琤年紀尚小,還未斷奶,加上江寅一個孤家寡人,如何顧得了這麼小的嬰孩?
江寅氣得眼睛鼓鼓的,他又揚聲道:“如今琤兒我是抱定了!你父女倆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
花起塵在一旁搖頭歎氣,老爺子就是這樣的倔強脾氣,他從前馳騁沙場之時,便是這樣的強勢霸道。就連自己的妻子——花弄影的外祖母都是他當年強搶而來,他還有什麼不敢的?
“嗬!外祖此言差矣。如今琤兒姓花不姓江,倘若外祖非要一意孤行,難免會落下倚老賣老之嫌,豈非辜負了一世盛名?”花弄影這話,將江寅氣得吹胡子瞪眼,竟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丫頭,不是變著法兒地罵自己倚老賣老、蠻橫不講理麼?
他江寅堂堂一個昔日權臣,無論行走何方,都會千萬人忌憚。可他最疼愛的外孫女,他卻不抵她一句!傳出去豈非貽笑大方?
“你一個黃毛丫頭,哪裏懂得世道官場的黑暗驚險?眼看著這家起那家落,殊不知裏頭多少風雨廝殺。如今正是朝堂動蕩之時,焉知你們就能富貴長久?你們呀……”江寅語重心長,他說的,卻也是實情。
可是,江無煙臨終前奮力要保下這一個孩子,花弄影豈能任由江寅抱走?江府雖然也是鍾鳴鼎食之家,花琤在那兒也會享盡榮華富貴。
可是,孩子早已沒了母親,哪裏還能離了父親?
他們彼此有著自己的心思,可是每一種,都是為了年幼喪母的花琤。
“外祖父,琤兒年紀尚小,我與父親都舍不得他。”花弄影終是黯然神傷,道出了心底最想說的話。
她們姐弟才相處短短一些時日,難不成就要分別了麼?
都說長姐如母,如今江氏已不在了,她花弄影就要擔起長姐的責任。可是,竟是連這樣的機會都不願給她麼?
“孩子,起塵。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都懂。隻是為今之計朝堂如此不安分,唯有我的勢力才是你們最終的退路,那些人才會不敢輕易對你們出手。話已到此,你們慢慢思量吧。”
江寅年紀已高,在如何,他總不能強迫他們一家子分離。
縱然他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愛女,雖不是頭一回,卻還是最痛心。
為人父,哪裏會經得起這樣沉重的打擊和考驗?
就在僵持之際,花起塵命令道:“影兒,放手。讓琤兒隨你祖父去吧。”
花弄影心中甚為詫異,難不成花起塵還有別的心思麼?還是說他要重新娶妻納妾?
花弄影審問的目光不住地盯著花起塵,似乎所有的深怨都積蓄已久,快要忍不住爆發。
“周媽媽和白梔、奶媽也一同過去。今後少爺全由你們照顧,若有什麼閃失,格殺勿論!”花起塵又做了這樣的安排。
他知道花弄影心有不甘不情願,可是,正如江寅所說,如今形式十分危急。朝堂上總有一股子暗處勢力氣勢洶洶而來,指不定突然有一日就會侵吞所有的對手。
最可怕的是,他們沒有人知道這些勢力出自何方,有何目的。
花起塵轉身離去,江寅也帶著孩子和一眾下人離去,隻剩花弄影和采菲采薇愣在原地。
“主子,屬下可以去追回少爺,隻要您一句話。”采菲堅定道,眼裏的殺意溢滿而出。
采薇甚懂得察言觀色,她瞥了一壓采菲,最終還是沒有幫腔。
花弄影無力地攤攤手,她示意她們都不要再說下去。
也許,這才是花琤最好的歸宿。畢竟江寅以前的軍隊軍機嚴明,足以見得他甚懂得教化人。如果花琤在他那裏,能夠練就一身安身立命的本領,總比做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要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