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十平方的地下室,擺放簡單,一桌一床,吊頂上有支無論天亮夜黑都不熄滅的白熾燈,在某處堆著十幾個快餐盒,有動物在裏麵享受殘留羹飯,不時弄出擠壓聲,偶爾還會傳來呻吟。
“你那好像有耗子。”周之際坐在桌子左邊,雙手摩擦褲腿,一字一字從嘴裏蹦出話語,他沒辦法不緊張,對麵並不與他相識,而且麵貌上比他還要緊張,甚至緊張到有根筋在抽抽。
緊張是可以傳染的,發起病來堪比艾滋。
“不不不用怕,那是寵物老鼠,叫風騷,這個時間鍾它正好該吃點喝點。”鍾悔從桌子右邊站起,朝快餐盒堆招呼,“風騷,風騷,來客人了,那什麼出來打個招呼。”
聲音乍靜,半晌,老鼠發出兩聲“吱吱”的動靜,又開始在白色餐廳裏作出動靜。
“哎呀孩子真有教養,挺好挺好,但怎麼叫風騷啊?”周之際繼續摩擦膝蓋。
“啊這個啊,那什麼這老鼠吃東西時姿勢可有意思了,一邊吃還一邊…”鍾悔一怔,發現話茬不對,眨巴眨巴眼,“一邊…一邊…一邊風騷…”
“呦,呦,厲害厲害。”周之際說。
“嗯。”“嗯。”
“喝茶嗎?”“不喝不喝。”
“嗯。”“嗯。”
空氣若最愛安靜,那在這四十平方的地下室裏,它能爽到欲仙欲死。
一年前,荷華國國內對於高中學子全部地區選拔應試性考試也就是華考結束,七天後,成績公布,悲傷與喜悅一年一度的如同經濟般兩級分化。
超常估分,失常發揮。這句話在周之際腦海裏循環著,整個人癱在沙發上,頭斜看天,雙眼無神,對於他來說頹廢和失望以固態的形式充斥在客廳並擠壓在他胸口,感覺喘不上氣,使不上力。
少不經事,德行怎樣另說,遇上大事沒過去就是難受。
天氣預報對於今天的報道分外準確,上午十點會有雲陰在天空,十一點半會下雨。
十一點,門有被鑰匙打開的聲音。進來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女人,身段勻稱,栗色短發,相貌不沾美麗驚豔,最適於用可愛稱讚。周之際母親,辛雲格。
“差點就要淋到雨,幸運。”女人的聲音剛停,窗外驚雷,迅速雨落,傾盆。辛雲格掛好大衣,站在落地窗前,觀雨。
“媽,回來啦”周之際說。
“嗯,”幸雲格喘口大氣後轉身慢慢走到周之際旁坐下,“兒子,考的很一般嘛。”
“嗯。”周之際偏下頭,眼裏變的隻有模糊的玻璃,玻璃上幸雲格的人影模糊,看不清臉。
幸雲格開始亂撓周之際的頭,動作很輕。
“別撓。”還在撓。
“別撓…”還繼續撓。
“別撓!”仍然百折不撓。
“喂!”周之際皺著眉猛回頭,看見笑容,笑容甜美,但僵硬,身為兒子,明白笑容所掩蓋的無奈。周之際忽然很鄙視自己,不是因為考試失敗,而是對於自己擺出一副臭臉去麵對親愛的人。
“周之際小朋友,不要難過啦,”辛雲格輕聲細語,“你看,雨從天而降,他們都很想碰觸地麵,但有的雨點就是會倒黴的落入海河,慢慢漂泊,他們沒有直接落在大地,但誰也不能說他們不會再接觸大地,他們可能會被蒸發再變成雨,也可能是某次淹沒地麵的浪潮,或者他們就很開心的呆在海底。”
“所以周之際小朋友,你這次不理想並不代表以後人生會不美好,幹嘛要這樣子讓當媽的看著兒子難受,對不對?”
“對。”周之際勉強笑笑。
“嗯,這樣不就好,我可從看到你成績那刻開始就一直在想怎麼安慰你,你看你都笑了,是不是該去做點什麼?”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之際伸下懶腰,說,“中午飯菜…”
“哈哈哈謝謝兒子謝謝兒子,你老媽的午間新聞開始了你快去廚房吧!”
周之際被辛雲格推起身,順勢走向廚房。
“兒子”幸雲格突然叫住周之際,“荷華國規定不能複讀,你…要不要湊和上個學校?”
“不用,”周之際走進廚房回應,“我幾天後去找工作。”
幸雲格不再吭聲,電視上主持人播報第三條新聞。
切菜時周之際抬頭看外景,陰雲密布,無光,雨大無比,模糊。
真灰暗啊。他心想。
三百天前,荷華國洪番區柳永街五星酒店“蝶戀花”三樓“雨霖鈴”包間,冷氣開很足,房內有八名身著西裝的健壯男子均分兩隊站房間左右,房中央擺圓桌,兩把太師椅正對相隔,有音樂在播放,薩克斯奏著一首不知名的曲,入耳讓人放鬆,慵懶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