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亂談(2 / 3)

“啊!找到了!”一個少年高興地喊道,他把桃核從泥坑裏撿起來,恭敬地交到官差手中。

“紋路真好!精品啊,精品!”那人把桃核擎在半空,認真打量一番,欣喜地收進馬背上的袋子裏。

還沒來得及說聲再見,小泥球就和它的朋友分開了。等過整個冬天,又等了一個春天,桃核沒有露麵。當夏天第一縷炙熱的陽光照進泥塘的時候,小泥球的心裏“簇”的一下,生出一束火苗,“我想要見它”它對自己說,“我一定要見它。”可它在哪兒呢?問蚯蚓,問螞蟻,問西風和落葉,沒有人知道。

天漸漸冷下來,大雪為泥塘蓋上一層厚厚的棉被。蓋著蓋著,被子越變越小,越來越薄,最後化成了一縷白色的水汽。春風調皮地跑上山,為大家帶來南方的訊息。“我瞧見桃核啦。”她得意地說:“你的好朋友被帶進皇宮,到了穿龍袍的皇帝身邊,它如今住在昂貴的銀盒子裏,過著王子般豪華的日子呢!你想要見它,恐怕永遠都不可能啦!”

小泥球的內心感到一陣刺痛,胸口隨即裂開了一條醜陋的口子。“我多麼想念它”它又一次喃喃自語說,“不管有多難,我都要見到它。”

春風輕輕地歎了口氣:“真是個傻孩子。”三天後的一個傍晚,太陽西沉,水青色的天上,一彎乳白的月牙躲在雲彩後頭,害羞地露出半張臉。遠遠地,就瞧見窄窄的山路上,走來一位俊俏的書生,身後跟著個挑書的小僮。“啊,多美呀!”書生搭手遠望,由衷讚歎說。然而他很快露出痛苦的神色,因為經過一天的奔波,腳底已經長出許多個大水泡。“我再也走不動了。”他對小僮說。於是他們在繁花盛開的桃林裏停下來,思索著怎樣度過即將來臨的漫長的夜晚。

幸好在樹林深處,巍峨的岩石下頭,有一座小小的茅草棚。“太棒了!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書生捏著腫脹的腳趾,想就今晚的遭遇,發表一番精彩的長篇大論,然而他的仆人已經靠著兩包行李,香甜地睡著了。“呼-呼-睡吧-睡吧-”春風悄悄來到他耳邊,溫柔地吹了口氣,被施了魔法的書生立刻倒在地上,沉沉地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淡淡的霧氣籠罩著桃樹林,露珠像水晶球一樣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書生從夢中醒來。“我要交好運了!”他激動地搖了搖還在酣睡的童子,躊躇滿誌地說:“菩薩已經托夢給我,此番進京,必然高中。”“哦,對了!”他俯下身,小心掃視著周圍的地麵,“夢神叮囑我要帶一塊家鄉的泥土,形圓色白者佳---有了!”他把小泥球從窪地裏撿起來,放進寬大的袖管裏。於是,人生頭一遭,小泥球離開了養育它的故鄉,輾轉顛簸,來到好朋友桃核居住的皇宮所在地——臨安。

春闈發榜,書生名落孫山。他懊惱地回到旅館,聽著街上傳來劈劈啪啪的鞭炮和咣咣的鑼鼓聲,愣愣地出神。“我不能回去!”他暗自下定決心,起身給了童子僅有的幾錢碎銀,叫他回轉家鄉。也許我的文章不那麼惹人注意,可手藝卻是一等一呢!於是他來到皇宮門口,宣稱自己能燒出普天下最美的瓷器。皇帝對這個“吹牛大王”很感興趣,“把他帶來!”他頭戴金冠,腆著肚子,威嚴地說道:“如果他對我撒謊,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這是身為王者的尊嚴。”

於是書生被帶到一間寬敞的瓷器作坊前,“兩天之後,皇上家宴,按例會賞賜公主一件國寶,請你燒製最美的瓷盒,用以裝此寶物。”

“如果失敗,他便要死。我和他會被扔到城外一片冒著磷火的墳地裏,永生永世待在那兒。”

想到這兒,小泥球不由地顫抖了。它情不自禁地思念起自己的故鄉,那個鮮花盛開,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

“不,我不願這樣。”它默默地垂下頭,“縱然粉身碎骨,也比前功盡棄要好的多吧!”

“媽呀!”想到這兒,小泥球在心中大喊一聲,它奮力縮起身子,向前一滾,落進為燒瓷準備的一團泥坯裏。

仿佛有千萬塊石頭從它身上碾過,又仿佛有千萬股力量把它往四周拉扯,可怕的半天過去後,一切都安靜下來,它頭暈目眩,渾身感到劇烈的疼痛。過了好久,小泥球終於疲憊地睡著了,突然,一雙手把它從架子上拿起來,放進一間溫暖的小房子裏,過了一會兒,明亮的火光點燃了,一束,又是一束,前前後後,上下左右,整個空間都猛烈燃燒起來,越來越熱,越來越熱,可怕的烈火像毒蛇般炙烤著它,啃咬著它,每個細胞都在融化、黏合,又融化。一秒鍾過得像一個世紀那麼長,痛苦的呻吟湮沒在黃色的火光裏,不知過了多久,火漸漸熄滅,它從無邊無際的暈厥中蘇醒過來,嗬,多麼溫柔的月光啊,“我還活著”,它想,“總算離開了那個火焰地獄。”